朱元璋暗自赞叹了一句。

    论这种商业上阴损玩意的动脑筋,他们还真没有王布犁脑瓜子转的快。

    “那就如此安排吧。”

    朱元璋对于削弱北元实力这件事是极为上心的。

    目前大明周遭称得上对手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势力了,老朱自是十分重视。

    若是他能够一口气平推过去,老朱也不会用王布犁这种七拐八拐的迂回招式。

    奈何现在大明的实力,还是无法完全干掉缩在塞外的蒙古人。

    朱元璋搞出一个虚假的带路侯用来宣扬,其实内心深处是真的渴望能出现几个带路的。

    如此一来,总比大明将士出去溜达一圈,蒙古人立马远遁不跟你对战,保存实力。

    反倒自家军队容易耗费许多军费,甚至还有生病之类的,一无所获强上许多。

    主要也是大明大军,没法长久的驻扎在塞外。

    更不用说什么塞外去填充人口了。

    就算是填充人口,那也是从山陕之地迁徙到北平周遭去。

    那里的人口才更加稀缺。

    哪有内地人口不够,就先往外长城外迁徙的。

    一旦这么做,那就全都成了蒙古人的奴隶,或者给他们提供一大批紧俏的生活物资了。

    盐铁茶布匹之类的物资,猛然跟就很少能够制造出来,全都是紧俏货物。

    “今日朕在国子监当中待着,许多人都对这批学子的北上抱有极大意见。”

    朱元璋瞧着胡惟庸:“胡相,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说实在的,国子监的学子们大多都是南方人,至于北方人简直是少的可怜。

    毕竟老朱也不是所有人都要。

    至少读书在当地稍微有些名声的,才能被叫来南京吃皇粮有补贴的。

    胡惟庸当然知道反对的多是淮西集团的,那些浙东党派之人,是捏着鼻子支持的。

    毕竟没有了这条路,天子又不开科举,察举制几乎被淮西集团垄断。

    不少南人学子巴结淮西勋贵才有机会当官,宋濂等人毫无办案。

    结果王布犁搞了这么一出,虽然摒弃了他们最大的优势,但总归是有了做官的出路,没有被胡惟庸这帮淮西集团给堵死喽。

    所以浙东集团的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便是变相的支持王布犁的操作。

    但还有一件更让他们不爽的事情,没了科举这个途径,他们就无法成为这批学子的座师,将来的关系就会生硬许多。

    更不用说除了王布犁之外,还有不少人是被太子朱标给亲自挑选上来的。

    这批人更是干劲十足,他们尚且年轻,太子也年轻,但终究是储君,未来太子要提拔,肯定是优先这批人呐。

    毕竟太子也算是他们的“座师”了。

    有了这层关系在,纵然是东南地主想要在朝中掌权,那也不是铁板一块。

    王布犁的这個招子,浙东集团的不想认也得忍,淮西集团的根本就不在乎。

    就算他们去北方历练了,那又如何?

    将来能不能升官还得是他们淮西人说了算的。

    故而对于朱元璋的询问,胡惟庸下意识的以为是对淮西集团的敲打,他故作认同的道:

    “陛下,臣也有所耳闻,那宋濂等人都想要重开科举,对于驸马挑选许多读书种子前去北方历练,颇为不满。”

    这口锅,胡惟庸直接给他们扔了过去。

    朱元璋也是颇为认同的颔首,经过科举选出来的官吏,他实在是太失望了。

    现如今王布犁说的这个去北方历练的法子,他总觉得是可以去试一试的,才会大力支持。

    至少王布犁他不属于朝廷当中的任何党派,尤其是经过观察,朱元璋发现王布犁这个女婿不屑结党。

    或者说是懒得结党。

    “嗯。”朱元璋轻微颔首:“这帮人跟咱不是一条心的。”

    胡惟庸见目的达到了便也没有多言语。

    王布犁也没言语,他则是在想着,天底下有几个人跟你一条心的啊?

    “胡惟庸,朕是有迁都的打算的。”

    胡惟庸有些诧异,难不成陛下又想要回凤阳那个老地方?

    那有个屁啊!

    不对。

    胡惟庸立马否定了这个打算,毕竟天子都派王布犁在南京城外去寻合适的陵寝,如何能迁都!

    “陛下,何出此言呐?”

    如今大明的首都还没有确定,只不过默认南京就是京师了。

    朱元璋却看向一旁的王布犁:“布犁,你觉得应不应该迁都?”

    “若是为了剿灭北元,南京确实不适合当做都城。”

    王布犁直接就给了老朱一个看似肯定的答案。

    因为他知道朱标是出去考察国都的地理位置,才会染病回来就挂了。

    这件事指定是老朱自己个规划的。

    按照他想要搞点丞相制度就提前数年规划,那整个迁都的事情,一直都在规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以前想要作为大明首都的凤阳,被迫放弃了。

    那里的皇宫成了大明最大的烂尾楼。

    胡惟庸也看向身侧的王布犁,心想这种话题他都敢接茬!

    “哦?”朱元璋一边看着奏章一边道:“说说看。”

    他一直都想要迁都,否则也以后也不会让儿子去亲自督办此事。

    但因为大明开国以来,事情过于繁杂,这件事就一直拖了再拖。

    待到朱标挂了之后,年岁已大的老朱就绝了这份心思。

    “历朝历代把帝国的首都定在南京是没有前途的。”

    王布犁倒是没什么顾忌的,你敢问我就敢说。

    反正建政这玩意只是提出自己的设想,又不会真的这么做。

    王布犁的一句话惊得老朱自己个都放下手中的奏章,然后盯着王布犁。

    这小子怎么总想着要给朕整个大活啊!

    平时懒懒散散的,一问他事吧,他都给你往大了说。

    偏偏你听完之后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啊?”

    胡惟庸自觉失态,连忙往旁边轻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向天子表明我们俩真不是一伙的。

    倒是朱标连忙追问:“为何?”

    “简单。”王布犁示意宦官把大明的地图给展露出来,他拿着打磨光滑的小棍子指着北方:

    “整个地理环境表明了北方牧区拥有南方没有的低成本产马地,若是与农耕区稳定的生产力相互结合起来。

    那军队一下子就能变得强大起来,光靠南方士卒是很难抵挡的。”

    “可是襄阳城以及钓鱼城全都阻挡强大的蒙古人数十年,连蒙古大汗蒙哥战死,才给了忽必烈上位的机会。”

    朱标把这段史实给贴了出来。

    王布犁也并不否认,他只是询问:“太子哥举这段例子是想要证明什么?”

    “南方士卒也是可以抵抗北方大军的。”

    “我不否认,但是襄阳与钓鱼二城能抵御三十多年,能反攻回去光复旧土还于旧都吗?”

    王布犁指了指四川的方向:“北方的汉人也会被那些游牧民族裹挟,一同南下作战,双方之间的农耕差距会越来越小。

    即使游牧民族不擅长攻城,可是他可以驱使手底下的汉人军队去攻城填线,那么多的人口就硬刚你一个城池,伱的人口补充能有多少?

    你从南往北打,很难打得过北方人的。”

    “可是我爹他就是从南往北打的。”

    “可是遇到艰难的阻击了?”

    “倒是没有。”

    朱标轻微摇头,大明军队北上的速度极快。

    那些隶属于大元的蒙古底层人,自己个都喜迎王师的到来。

    更不用说北元皇帝以及贵族们更是不敢抵抗,直接放弃整个华北。

    王布犁指着南京的位置:“其实定都此处,还有一个极大的隐患,那就是万一将来蒙古人再次强大起来,丧失华北等地。

    南人一定会抛弃北人的,当然了这里的南人也仅限于东南沿海较为富裕的省份。

    西南等穷乡僻壤的南人,这些地方的南人,可不会南人认为他们也配叫南人。”

    王布犁在东南沿海地区画了一个圈子。

    朱元璋此时也站在王布犁旁边,仔细的瞧着他画的那个圈子。

    虽然王布犁不清楚历史,但他也明白那些女真人定然会南下,大明也会有南明出现。

    大抵也会跟南宋一个样子。

    临安这个国都那可真就是偏安一隅,根本就没有想要反攻北方的意思了。

    王布犁话里的意思没有往外说,那就是经过宋元这么一耽误,南北分裂其实蛮大的。

    在元朝这些南人都当不得什么大官,即使是南方这块地界,也多是北人骑在他们的头上。

    “宋朝之后,朕觉得历任皇帝都会想明白一个道理,若是想要维护大一统的江山,燕云十六州是万万不能丢弃的。”

    朱元璋瞧着地图指着更北方道:

    “若是北方丢失,南方政权大多都想着划江而治,非得打过去北方做什么?

    那一望无际的平原,你能有多少匹战马同北方骑兵硬抗的!”

    王布犁瞥了朱元璋一眼,这个从底层上来的皇帝,对于一些事情想要瞒过他也很难。

    就算是老朱大力清除朝中的淮西集团以及浙东集团的势力,可是在他临死前两年,南人就敢搞出来南北榜这种活来试探老朱。

    那个时候老朱的身体已然是要垮了,眼睛都失明了,不少政务都交给朱允炆去干了。

    朱允炆身边大多都是南人,他们怎么可能会保证北人的利益?

    自从石敬瑭当了儿皇帝之后,北方脱离华夏统治几乎近四百年了。

    凭什么大明打过去,这块地界就必须是我大明的疆土?

    反正我南人的老家又不在那块地界,他们祖先还带着蛮人下来欺负过我们。

    那边蒙古人连年作乱,正好叫他们放放血,相互对抗折磨,岂不是更好?

    你看老朱要是没有耳聋眼花,这些南人敢搞这档子事不?

    他们就开始笃定老朱活不了几个年头了,搞事来了。

    “咱能顺利北伐,也是取了个巧。”朱元璋哈哈大笑两声,看向王布犁的眼光颇为赞赏:

    “南人北治,也是一招好法子。”

    胡惟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王布犁选材的法子是有这种深意的。

    之前他都没有往外说,更是没有人能够参透。

    而站在另一旁的朱标也是有些发懵,他爹与王布犁什么时候沟通过这种内容了?

    “咱是觉得大明的国都应该往北方走一走。”

    朱元璋是不放心北方有一员手握重兵的大将驻守的,搞不好就会成为安禄山。

    就算是放藩王,也是多放几个,避免一家独大,反攻中央成功篡位。

    但朱棣反攻成功,本就在朱元璋的预计当中。

    反正不管怎么内乱,都得是咱老朱家的子孙。

    “陛下,话虽如此,但是如今整个大明的重心可都在江南,若是着手迁都,对于江南地区的掌控力就变弱了。”

    胡惟庸从目前的实际出发:“元朝到了末期就无法对东南收上税来,我大明离得远了,就能避免此事吗?”

    王布犁意外的瞥了胡惟庸一眼,不得不说老胡是有点眼光的。

    大明中后期对于江南地主们就收不上税了,更不用说后期更需要银子的时候。

    或者说也就是手里有刀子的朱元璋、朱棣父子能够收上税来。

    宣德就已经开始拖欠了,待到瓦剌留学生事件后,就更没有什么皇帝能够抑制住江南地主们的土地疯狂兼并了。

    也就是女真人带着刀子来了之后,杀的人头滚滚,又能在江南顺利收上税来了。

    或者说江南的地主们,大抵是只认刀子不认人!

    雍正一死,官绅一体纳粮也就结束了。

    清廷没了威慑力,江南地主们依旧是我行我素,该不交税就不交税。

    “嗯。”

    朱元璋轻微颔首,如今大明的各种赋税都是严重偏向于江南地区。

    否则老朱也不会各种想法子从这帮人身上薅羊毛。

    大明没有其余的经济依赖。

    除了江南,其余各地光是种地的收成,百姓自己果腹都勉勉强强。

    大明目前的方针就是死命的吸江南地区的血,才能维持更好的运转。

    再加上老朱本就是忽悠那批江南地主们上了他的贼船,如今全被他骗了,谁心里没有怨气?

    只不过这股子怨气在老朱时期没有完全爆发出来。

    或者说不敢爆发,只能期盼着老朱能够早点累死,较为仁慈的太子朱标上位。

    胡惟庸很快就把针对人群又给拐到江南士人头上去了。

    总之这群人是不得不防,必须得给他们整的没脾气了,最好让他们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王布犁也听出来胡惟庸的画外音了,愿不得老朱要提拔胡惟庸,甚至还给他独相的机会。

    目前而言,不仅仅是要废除丞相制度,更是要搂草打兔子,对付江南那批人。

    “哎。”

    朱元璋长长的叹了口气:“就江南这帮人,他们不是真心忠于咱的啊,对于此事咱很是头疼。

    就算是对北方学子们多加降低录取标准,可还是比不过南方的士人。

    他们盘根错节的连在一块,这么多年下去,早就不是咱能够轻易撼动的了。”

    这话在场的三人都没有言语。

    毕竟明面上的四个人可都是淮西集团这个小圈子的。

    大家才是自己人,其余的都是外人。

    可光是“自己人”这一方面,胡惟庸与王布犁二人都有各自的见解。

    谁能跟皇帝是真正的自己人呐?

    “得想个法子。”

    朱元璋又提了一个话茬,这次王布犁没有接过来,他知道老朱是要掀起大案牵连一大批人的。

    这个点就是胡惟庸。

    胡惟庸瞥了王布犁一眼,见他像是思考的样子,随即开口:

    “陛下,如今天下事情越发繁多,臣一人难以招架之力,右相一职一直空缺,还望陛下能够尽早找出人选。”

    这件事胡惟庸也不愿意自己出头。

    出主意是出主意,但是要做事的话,还得有人顶在前头。

    朱元璋稍微想了想:“汪广洋在广东听闻病了,看来是不适合那边的气候,且叫他回来担任右丞相吧。”

    老朱其实对于汪广洋是非常满意的,一直都把他比作是自己的张良、孔明。

    奈何就是不善于在官场上厮混,上书告了胡惟庸一次没被准许,自己就先害怕了。

    老朱就只能让他离开朝廷中央去好好思考一二,毕竟相比于胡惟庸,朕还是更加信任你的。

    只不过朕有个很深的谋划,不足为外人道,你且先受点委屈吧。

    待到将来朕会补偿你的。

    可显然因为老朱偏袒胡惟庸过份,导致汪广洋已经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什么进取心了。

    现在朱元璋把他调回来,就是一个想要继续重用他的信号。

    胡惟庸没成想天子依旧会把汪广洋给调在这个位置上来,他本以为是王布犁的位置。

    所以才会在王布犁面前给他推波助澜一把。

    这个汪广洋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看来今后还需再敲打敲打他。

    “胡惟庸。”朱元璋又喊了一声:

    “朕把帮手给你找来了,汪广洋善于处理繁难事务,且屡献忠策,你们两个联手把朕提出的问题给解决喽。”

    “陛下,汪广洋确实不是常人。”胡惟庸顿了顿又开口:

    “可是那些江南士人也不是能被轻易抓住过错的,无法惩治他们。”

    “哎,别说什么惩治。”朱元璋挥挥手:“咱是想要让他们离开故土,多往北方安家立业去。

    就江南这块狭小的地方,有太多的人口了,反倒是辽阔的北方,数十里都不一定能见得到人烟,这如何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