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有主宰一切权力的君王,自然是恣意肆欲喜怒无常的。

    皇帝的心理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有两多:多疑和多变。

    朱元璋在这两点上不比历代的皇帝要差。

    天子多疑这种事也不是天生的,而是他所处的环境所导致。

    皇帝总是觉得自己危机四伏,不可信的固然有所危险,可信的人更危险。

    所以当朱元璋发火之后,许多人都要奴颜婢膝的取得天子信任,大家都在无时无刻的揣摩君心。

    刑部尚书钱唐得了天子命令之后,便立即带着几个主事一同前来江宁县县衙。

    总归对外表现出来的全都是严查百莲教的意图。

    这个老头子对于自己有着很清楚的认知。

    做良臣,不做忠臣。

    相比于李世民,钱唐觉得当今陛下不够理智的。

    所以有些劝谏的话,他没法说出口。

    一旦说出来,那就是引火上身。

    没有魏征的命,别学魏征的嘴。

    同样的,作为老家伙的钱唐发现尽管王布犁是当今天子的女婿,可怎么看怎么像是与自己是一路人。

    这小子也不是那种纯粹的“忠臣”,他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来。

    同类之间总会莫名其妙的互相吸引。

    王布犁迎着钱唐来了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中整理好的卷宗交给他。

    再怎么说那也是上元县知县被牵扯其中,无论如何都得需要上面来人查探。

    王布犁一个他县典史还够不上,除非是有上官示意。

    钱唐看了卷宗后,发现吴庆夫这个职位竟然是靠花钱贿赂来的。

    愿不得他胆子这么大,原来一直都想要把本钱给赎回来呢!

    “这件事越发的有意思了。”

    吴庆夫愿意主动花钱做巡阑,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可以从底层百姓身上榨取到足够多的财富,这些财富在满足上级官吏的索求后还可以有盈余。

    他做上巡阑之后非常积极,往乡下和山里到处跑,不放过任何征收商税的机会,核心驱动力便在这里。

    钱唐收起卷宗,啧啧称奇道:“搞不好就是一個官逼民反的大案。”

    反正上元县被抓起来的越来越多的百姓都说是因为收税活不下去,才想要加入白莲教。

    夜里诵经想要把贪官污吏给诅咒死。

    至于江宁县的白莲教徒,有不少都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他们年轻的时候加入白莲教,这么多年也都是偷着烧香。

    当然其中也有辈分高的,都是不好搞。

    但是这个吴庆夫这个链条的贪官污吏,倒是很好搞。

    “大案?”

    听到这两个词,王布犁显然有些恍惚。

    上一个空印案的大案,感觉才没过去多久。

    目前胡惟庸案还没有发酵,倒是因为一些政策原因,让白莲教开始往外露头了。

    王布犁心想着这是不是影响了一些事情的发展?

    “嗯呐。”

    钱唐站起身来,溜达了两步:“谁成想在南京周遭都会有上百人的白莲教余孽?”

    这个教派早就被朱元璋给定义为非法的。

    那自然是不能被传播的。

    有人借着白莲教的人接二连三的向世人宣告他们的存在,不把他们连根拔除,显然是不正常的。

    尤其是朱元璋,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谁能肯定将来白莲教同党不会混进皇宫里,施行什么暗杀下毒之类的操作。

    作为一个正常的皇帝,自然是要极为果断的规避这种麻烦。

    “你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等他们这帮人抓完了白莲教徒,最好能抓到凶手后,再请君入瓮,一块进大牢,我再抽调一些江宁县干吏过去上元县维持秩序。”

    “额。”

    钱唐沉吟了一会,不得不承认王布犁这个办法可真叫个绝。

    “先这么办吧,他们跑不掉,最主要的还是得抓住那个凶手,绝不能再让他给跑了。”

    对于钱唐的话,王布犁也只是颔首。

    目前而言这个凶手消失的很彻底,不知道在谁家地窖里猫着呢。

    随着抓捕白莲教余孽越来越多,就不相信揪不出来真凶。

    王布犁站在大堂内,瞧着温客等人给嫌疑犯登记。

    然后再由狱卒关入牢中,做好妥善安排。

    至于贪腐案也由刑部尚书钱唐接手。

    王布犁唯一的担忧就是他在路途上,是否会被逼急了的白莲教给暗杀这件事。

    所以王布犁自从住在县衙后,就没怎么往外露面,而且也有蒋环等人护卫。

    要是旁人能随便进入县衙里来,那只能说王布犁先前立下的规矩白立了。

    王布犁的部分调查送到皇宫当中。

    朱元璋瞧着那些信奉白莲教的百姓,不少都是从元末白莲教的残余家属。

    他们当年跟着白莲教造反,后面家里壮丁死了,便相互扶持,抚养孩童。

    再加上一些人绝后,又把孩童过继给他们延续血脉,总归是错综复杂。

    朱元璋倒是没有太大的感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但现在这帮人还没有退出白莲教,那他是不能接受的。

    “这批人绝不能轻易饶过。”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报告。

    朱标没搭茬仔细的看了一圈,斟酌道:

    “爹,依照我的意思,就按照王布犁的意思他们迁走戍边,不知情者惩罚无需过重。”

    空印案就是朱标主抓的,他可没少杀人。

    现在白莲教这种多是老人参与,尤其是王布犁所言。

    若是没有贪官污吏的推波助澜,那些百姓也不会被逼的聚集在一起日夜诵经诅咒他们死。

    而不是诅咒皇帝,诅咒大明之类的。

    听着儿子给他们辩解,朱元璋轻微颔首,说到底还是贪官污吏给逼出来的。

    就如同许多人都被逼上梁山一样。

    现在他们相互检举,若是天子没有法外开恩,只会造成更多的白莲教徒出来。

    而且王布犁猜测被杀的人,以前也是白莲教的。

    但是因为天子颁布的政策,他生活变好了,打算退出,所以才遭到了白莲教高层清理门户的凶杀事情。

    这种人只需要抓住首脑,余者信徒也是不足为虑。

    朱标直接把王布犁奏报当中的话拿出来说,也是进一步劝谏,有些话他这个当儿子的来说更合适。

    现在王布犁几乎不怎么来皇宫,有事就上奏章,没事他就在府里猫着或者闲逛去。

    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案,这才表现的极为积极的样子。

    可朱元璋知道,王布犁那小子在县衙当中当甩手掌柜的呢,什么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

    他不过是站在那里稳定人心。

    朱元璋悠悠的叹了口气,纵然大明没有诸葛亮出现,即使出现几个诸如王布犁这种有能力,不贪不占的官员那也是极好的。

    至少不会让许多百姓被逼成这个样子。

    他们去告官也大多都被驳回了。

    “暂且先看一看。”

    朱元璋也不着急下定论,他对于胥吏的厌恶感越发的强烈起来。

    王布犁他干得好,不代表天下各地的胥吏都干得好。

    这帮狗东西一旦是手里有一丁点权力,也都要想尽办法去吃拿卡要。

    朱元璋不知道这县衙搞出来的收税制度新政,能延续多久?

    朱棣今天来皇宫准备跟他爹请求晚几天再走,他想看看那碎尸案凶手的模样,到底是何种的歹毒心肠。

    朱元璋倒是没有立即答应。

    朱棣虽然见了他爹有点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但还是挺有眼力见的给他爹磨墨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孝心。

    朱标呵呵笑了几声,倒是也没有拒绝。

    就在这个时候,朱元璋发现自己猛的要进入仙境,没等他让老四出去。

    他们父子三人全都被吸进去了。

    朱棣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慌张的大叫起来。

    “大哥。”

    “父皇。”

    瞧着他爹跟他大哥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朱棣继续叫嚷道:“咱们是中毒了吗?”

    因为王布犁率领元兵阻击蓝玉的进攻用了毒蘑菇。

    朱棣特别询问了毒蘑菇的效果,现在这种情况就很像是王布犁描述的那种。

    自己感觉自己飞起来了,而且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朱元璋倒是没想到老四他也会有这个机缘,看样子这小子是有当皇帝的命。

    算了,既然掺和进来了,那只能一会回去让他把嘴闭严实喽。

    朱标虽然很是懵逼把老四给卷进来了,但此时他爹没言语,更是沉默不语,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待到站稳之后,朱棣还心有余悸的询问:

    “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要谋害你啊?”

    “标儿,你给老四说一说。”

    朱元璋懒得与他解释,倒是朱标三言两语的说了他们也是突然发现可以进入仙境当中,窥探大明的未来。

    “我的娘哎。”

    朱棣整个人都呆楞住了。

    他对于仙境什么而言,一直都是听人吹牛逼,从来没想过他还能进来。

    于是在朱元璋的呵斥当中,朱棣老老实实的闭上嘴,不敢多说什么。

    北平府的地界。

    朱棣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军丁到了军营之后,免不了被卫官一阵勒索。

    军官还要克扣士卒的月粮,根本就不够一家老小吃喝。

    至于分地几乎不会把好地分给普通士卒,甚至一些不适合种植的土地也要强行分配给他们。

    派耕之后,强征子粒。

    不管地薄还是基本无收,屯军必须赔补。

    许多士卒,宁愿犯罪受罚,也不愿意屯田,许多人都逃走。

    朱元璋看到这一幕,真是被气坏了。

    他一直都引以为傲的不费朝廷一粒米,养活百万兵,结果就这样?

    怨不得那些边军都加入了造反队伍或者是女真人的队伍。

    全都是这帮贪官污吏给逼走的。

    这帮人活不下去才会容易另投他家,若是他们吃饱喝足,又有大明官身所在,谁愿意去当反贼之类的啊?

    “爹,我应该管不了军屯的吧。”

    朱棣连忙表示他就在战时有指挥权,这些人可全都归大都督府管辖。

    “你都死多少年了,还想管他们?”

    朱元璋的话说完之后,朱棣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都死多少年了?

    难不成现在活着的我是假的!

    倒是朱标瞧着老四脸色煞白煞白的,出声安慰了他一嘴,现在你看到的是大明未来的模样。

    兴许都过了一百年。

    朱棣擦了擦眼睛,瞧着大明过了一百年。

    士卒还穿这种烂了的军服,那可真是有点要走到元朝末路的意思了。

    但是这种话他又不敢当着他爹的面吐槽出来。

    要是王布犁在的话,朱棣觉得自己一定能够狠狠的吐槽。

    大哥他们这一脉就这么治理大明的?

    搞得这些士卒都成了叫花子了!

    那还能有什么战斗力啊?

    朱棣自己个在凤阳练兵,那可是经常同士卒同吃同睡的,没少了解这帮人的志向。

    大部分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如果能立下军功获得一些赏赐当个官,那可就太好了。

    这帮人打眼一瞧,就没什么战斗力,用这帮人戍边,蒙古人一旦打过来,他们兴许就会投靠蒙古人,顺便给曾经欺压他们的上官给搞死。

    “爹,北方戍边的士卒这么惨,大哥的子嗣都不管的吗?”

    朱棣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也忒不把咱们大明的士卒放在眼里了,容易搞起哗变呐。”

    “闭嘴。”

    朱元璋是知道真相的,你个老四还好意思说。

    什么你大哥的子嗣,全都是你那不争气的后代。

    朱标倒是笑了笑,他也比老四知道的多,但并没有多多少。

    总归是大明后期的皇帝变成了老四的子嗣,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要知道了,不得笑的尾巴都翘起来。

    朱棣被他爹训斥一番,总归是有些心痒难耐的。

    “安心看,出去谁也不准说。”

    朱元璋盯着朱棣道:“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咱拔了伱的舌头。”

    “是。”

    朱棣面对他爹的威压,怂的像只鹌鹑。

    情况远比朱元璋想象的要坏,这些士卒全都成了军官的私奴,一直都给他们去耕种土地。

    砍柴、烧炭、开窑、烧造砖瓦、修筑私宅。

    做商贩、贩私盐、刺绣、出镜涉猎,不一而足。

    林林种种只要是能干活的,全都被拉去干。

    至于操练之类的,几乎没有。

    就这帮吃不饱饭的奴隶,举着枪遇敌不跑,朱元璋就得夸赞一句他们是忠于大明的。

    为何天底下的贪官污吏竟然这么多啊!

    该想出一个什么样子的万全之法,才能彻底根治住这样的情况。

    “你说,该怎么办啊?”

    朱元璋指着这些画面,又让朱元璋回忆起童年所经历过的不好的画面。

    他也被这样欺辱过,那个时候许多人都这样。

    怒气积攒的越多,终于捅破了这大元的天。

    大明长久下去,百姓对于大明的怨气也会越来越多,同样会捅破大明的天,结束朱元璋一心想要构造的千秋万世。

    朱棣觉得在自己的地盘,难不成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不知晓外面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吗?

    这帮士卒这般孱弱,蒙古人一旦来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的燕王一脉啊!

    娘的。

    朱棣心想从仙境当中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立立家规。

    世子必须要习武才行。

    绝不能远离军队,否则全都被手底下这帮人给搞坏喽。

    朱棣可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被异族人给抓住,砍了脑袋做成酒樽。

    这种事他很是难接受的。

    “京营竟然也是这番模样?”

    朱棣瞪大眼睛,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出来,大明的军户制度从上到下都烂彻底了。

    那就只能说明大明药丸!

    父皇一直想要大明千秋万代,结果大明的未来就是这样的。

    朱棣小心的瞧着他爹的脸色,简直是黑成了炭。

    若是有人来给他一把刀,说不定会把这群人全都给砍死了。

    “朕真是对你们失望透顶了!”

    朱棣瞥了他哥一眼,瞧瞧大哥你的子嗣,他们竟然这么不给力,一点你优秀的手段都没有传承下来。

    不用想。

    肯定都是昏君呐。

    大明的未来全都被昏君给占据了。

    “爹,大明的军户制度已经被损坏的毫无价值,看来还需要有改进的空间。”

    “嗯。”

    朱元璋一直都引以为傲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现在这一幕是彻底的再打他的脸面。

    当然了,朱元璋在仙境当中看到的许多结果,都证明了他的政策制定的并不是那么的完美,总是有着一思的单方面设想,稍微偏离了一丢丢实际情况。

    “我靠。”

    朱棣忍不住再次大叫一声:“大哥,王布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们父子三人就瞧见了王布犁在那里与一个女人勾勾搭搭的。

    关建是那个女人在朱棣看来,长得是真好看,穿的衣服也特别的让人血脉喷张。

    “胡乱叫唤什么。”

    朱元璋再次训斥一声,一惊一乍的,总是会让人心生厌烦。

    朱棣年岁也不大呢,今天这一幕着实是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老四,你且安心看着。”

    “不是,大哥。”

    朱棣指了指王布犁在与那仙女调情,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

    咱们父子三人能进入仙境当中来看,他王布犁凭什么都能摸那个仙女的奶奶呢?

    凭什么啊!

    朱棣脸上的表情有些抽搐:“你快叫他出来,怎么不应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