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伯的筹粮商队大约拉了二三十人,除吕氏兄弟、郑安平、麻三外,曹包和唐叔从车夫中挑选了十人,随大梁尉来的公子中选了芒卯和须伯岸,门客郭先生和其族子郭仲谨随行,另外从武卒中选了十名忠厚可靠者,都集于仲岳先生的院中。食毕,俱悄然从后门离开。避开军使、哨探,一直向南而去。

    而在城主府,随大梁尉来的其他公子们被张辄领进大堂,一一与信陵君见礼。有与信陵君旧识的,信陵君便寒喧几句;与信陵君不熟的,毕竟父辈都在朝,也能搭上几句话。待诸公子坐定,信陵君道:“大梁尉奉王命运粮至军前,已得千石。诸君辛劳,建立功勋,乃国之栋梁。”深拜下去。诸公子行礼。

    信陵君道:“大梁尉于途染疾,甚凶险,另居别院医之。惟军中粮食不可一日或缺,还要烦劳诸君催促。”

    诸公子听到这话,个个瞠目结舌,不知所以。年齿最长、坐在最前面的一人起身问道:“敢问公子何意?”

    信陵君道:“诸君当知,十万之众,日费千金。其他不论,人日食三升,十万人日必得三千石而后可。今只得千石,乃十万人一餐食也。故需诸君源源接济,勿使断绝。”

    最前面的公子又道:“敢问公子,臣等如何接济?再返大梁乎?”

    信陵君道:“非也。大梁尉本压千乘而来军前。惟军情紧急,千乘难以猝发,故贾米千石以为缓急。入军后,调集军中车乘,直入圃田运粮,接济军前。两不相误,且两便。”

    诸公子齐道:“大王英明!”

    信陵君道:“然所困者,大梁尉染疾,难以入城。惟愿诸君有与圃田守近者,可以督车入城,以勤王命。”

    一公子问道:“既勤王命,但以节符质之,无不奉行。何以必与圃田守近者?”

    信陵君道:“公子以为寻常征粮,何必大梁尉亲至而后可?此事非比寻常:正值战时,非心腹谁能入关;圃田非比他仓,实王田之所在,少府之所司,岂区区一节符所能必办!故也,非日常亲近如大梁尉者莫办。”

    信陵君话音刚落,一名公子即从座起,道:“臣魏氏诚,少府族子也。少与圃田守熟识,愿请令督车入关运粮。”

    信陵君道:“公子青春几何?”

    魏诚道:“臣一十有五。”

    信陵君道:“公子意志慷慨,吾魏之风也!恐年少,为人所轻。愿有老成者予之为善。”

    座中一片沉默。魏诚道:“臣但传令耳。圃田守但得公子符令,又为大梁尉亲办,焉得不从!”

    座中一公子道:“如大梁尉亲至,圃田守自无不从。若他人么……”

    座中另一公子道:“但推请王命,即可拒人于千里之外。”

    信陵君道:“圃田守长守圃田,与朝臣疏远;其人刚直耿介,亲近者少。是以难也。然国难当头,愿诸君勉为其难!有诚公子领衔,惟愿一长公子辅之。”

    座上一公子起道:“臣等随大梁尉至军前,愿杀敌立功,以光大魏。押粮运草,匹夫之事也,君子耻之!”

    信陵君道:“此事与他日不同。十万大军淹留无用武之地,日耗千金,无粮则难以为继。故今日之粮,实军机之枢要也。但得阵前粮足,与破敌者同功!”

    见信陵君许下大功,座次最前的公子道:“臣魏氏合,马齿徒长,愿为之副。”

    信陵君道:“公子将以何说之?”

    魏合道:“臣之父旧与圃田守游,臣亦得睹其容。幸其不弃,常与之学。”

    信陵君道:“公子何幸如此,正立功之时也。敢问青春几何?”

    魏合道:“三十有一。”

    信陵君道:“子曰三十而立,正其时也。敢问以何辞说之?”

    魏合道:“辞不可预知,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已。”

    信陵君道:“正要请教情理何在?”

    魏合道:“大军无粮,深陷绝境,非圃田之米不能救也,此理也。公子身为王弟,臣久侍其侧,以私情告之,情也。”

    信陵君道:“如此正副使便由二公子担当。圃田尉当守长城,何人相近?”

    座上一公子直起身道:“臣魏氏猛,正圃田尉族子也。”

    信陵君道:“公子来阵前,圃田尉知否?”

    魏猛道:“大梁尉出阵,事出仓猝,朝外无人知晓,圃田尉亦不得知。”

    信陵君道:“公子何由得随大梁尉?”

    魏猛道:“臣从学于大梁尉,非独相随耳。非独臣也,座上诸公子,多从大梁尉学。”

    信陵君道:“原来俱为大梁尉弟子。既同座而学,义同兄弟。今大梁尉有事,弟子有服劳之宜。二三子其同往!”

    魏猛道:“臣等三人俱大梁尉弟子,其各选一二人为辅。”

    信陵君道:“猛公子性爽行速,有古士之风,其为傧相可也!再得二三子相助,即以重车二三乘,先行入城,办理一切。吾随发辎车百乘,卒百人,约于日暮入城。”

    魏诚、魏合、魏猛应诺,各于席间邀请了自己的好友二人,分为三乘,各选了御者和车右。张辄发下节符,命人领到营中备重车三乘。餐后启程。

    九人走后,席间只剩下四五名公子,眼中有些失落的神情。信陵君道:“国难当头,正壮士建功立业之时也。但问愿不愿耳,其机岂有穷期!大梁尉虽有疾,孤与诸君独无厚乎!愿以骑士相随,可乎?”

    席间诸公子应道:“敬诺!”

    张辄也给剩下的公子发下节符,命人领去营中,各选良马一匹,餐后再到营中应承。

    大堂空了下来。信陵君向张辄笑道:“先生以为如何?”

    张辄道:“诸贵公子虽种种不堪,惟借势压人为其长也。入城办粮必能成功。”

    信陵君道:“惟吾所忧者,在其少不更事,每思老成者随之方定。”

    张辄道:“不必。此一行只是入城催粮,一应粮草交割琐事,自有他人办理。此人老成,事必无忧。”

    信陵君道:“先生必有良策。”

    张辄道:“无他,惟得人耳。今辎车百乘,需卒百人,车夫百人,人夫二百。车夫、人夫,臣皆有人,惟领卒者未得其人也。位卑则言轻,位贵则职低。是以难也。”

    信陵君道:“先生思之过矣,今吾营诸卒,乃什伍长充之,百什伍则率、司也。何职低之有!”

    张辄道:“必得一偏裨领之,事方成也。”

    信陵君道:“卿谓大梁营卫充之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