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疑惑的心情,郑安平回到管城。他和众兄弟讨论,没有结果。小四很不屑地道:“从未食肉,间肉食者事!何也?”郑安平等也觉得自己是瞎操心。

    韩国国都郑国,一个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难题正在发展中。

    韩国去年支持了启封秦军的粮秣,本以为因为暴鸢追袭秦军失败,遭到反杀,秦人会赖掉这笔钱。不料过了春分,陈筮就来通知,秦人准备以丹砂支付韩国的账单,并附上一筐样品。韩王内府进行了认真查验,表示认可其品质,愿意购买三千斤,折去去年粮草的一半。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决定折去五成五。从春至夏,陆续有商人零星运来丹砂,十几斤、几十斤的,运了十几次,一千斤都不到,离三千斤还差很远。而由于秦人大量收购了丹砂,市场上丹砂供应不足,价格上涨。

    韩相韩平找到陈筮,让他催货,以这样的速度,至年底这三千斤也运不完。过了夏至,陈筮顶着烈日,专门跑了一趟咸阳。回来说,由于丹砂质重价高,沿途运输多有不便。目前,从巴山运出的丹砂就存放在宛城。如果韩国自己运输,可随时到宛城收货。

    从郑国至宛城近千里,沿途所经之处都是各国之间的边界地带,各种势力鱼龙混杂,运输成本极高。于是韩平坚决拒绝了自行运输的提议,要求必须由秦国将丹砂运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议定,秋收后,秦组织运输力量将剩余的丹砂一次性从宛城运输至隐阳,路程约八百里;韩则组织运输力量到隐阳收货,完成最后二百里的运输。每一次讨价还价,陈筮都要派人回咸阳报告,驱车来回至少半个月。

    偏偏在这时,魏国派须贾大夫来说合纵:“前者,秦无故犯魏,直入国郊。兼及贵国。凡我同侪,无不共愤!今愿三晋共起兵二十万伐秦!”很有趣的是,须贾大夫乘船取道启封,先会见了暴鸢,然后才经水路折往郑国。

    须贾大夫亲自约纵,韩王庭自然不敢怠慢,曲折言道,暴鸢之败,韩追兵四万尽墨,现已难以出兵。非如魏国,虽与秦交兵,其实人员损失不大。

    须贾大夫道:“韩之失,敝君深知。虽曰三晋共伐,魏愿当其锋。请赵、韩之兵,以为同盟之谊!”

    韩太子道:“三晋一体,魏为纵长,韩不敢辞。愿先请以赵!”把须贾大夫给打发走了。

    同样经过几轮讨价还价,魏王最终拍板出兵十五万,但等韩、赵各自提出自己的兵力。韩太子道:“韩力实微,难经大战。愿附大国,以粮草济之。”又经过几轮讨价还价,韩同意暂以荥阳为各路大军的集结地。

    这期间,韩太子和韩平向韩王报告此事,韩王道:“寡人有疾,不理朝政多时,愿卿一力承之!”

    这时,已经回咸阳筹备运输丹砂的陈筮赶回郑国,约见韩太子和韩平道:“前者,秦军退而韩军出,致有难言者。秦王不以韩背信,千里赠韩丹砂三千斤,是信韩也。臣闻韩欲合纵,是必不然也!”

    韩太子和韩平坚决不承认,道:“有魏使至,说敝邑合纵。敝王虽昏昧,必不敢弃强国而陷不义也。”

    陈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大半天。最后,陈筮道:“时已近秋,秦将发兵,丹砂不日即至!”然后就待在郑国不走了。

    进入九月,赵国起兵的消息传来。

    大约就在郑安平他们进入长城的同时,又一名魏使进入郑国。次日早朝后,韩太子召见了魏使。魏使转达魏王致敬之意,通报道:“前者吾三晋会盟,誓同兄弟。今乃合纵,共伐强秦,赵军三万已经过河,将次进入荥阳。魏王发兵十五万,亦当续至。愿韩起二万以助。以尽同盟之谊。“

    韩太子道:”敝邑致意大国,敝邑初败,胜兵者尽墨。今大国令起兵二万,韩实难也。若以老弱应之,又非同盟之情。前已告,愿以粮草为助,且愿察之!“

    魏使道:”韩,千乘之国,带甲十万。虽遭小损,二万集之非难也。“

    韩平道:”非如贵使所言。韩四战之战,甲兵四在,以备强邻。郑之兵,缉盗之所不及,焉得预大战,临大阵。愿使察之!况将军暴鸢,久病不出。韩失干城,恐将倾覆。自顾之不睱,焉及其余。“

    魏使回报大梁。魏王乃遣使送暴鸢回郑国,逼令韩国起兵。

    随着赵兵进入荥阳,魏国大军接踵而至,十八万大军声势浩大,给了韩国极大压力。魏使几乎天天入郑催兵。抱病的暴鸢被韩国推到前台,一次次推托道,自己抱病,力所不及……郑国周围胜兵者尽失,正在竭力抽调各地民夫……还带着魏使检阅了新集结到郑国城郊的几千人。而魏使每一次入郑后,陈筮都要约见韩相一次,警告他一定不能兴兵伐秦!而这时,韩平会坚定地回答说,韩一兵一卒也没有发出……至于魏、赵暴兵,“则非敝国之所知也!”

    一日,魏使又来通报,赵、魏两家军队已全部集齐,只等韩军到达,就向西进发。暴鸢依然回复说,韩军目前实无能为也;愿附骥尾,以为声势;可就近支援粮草。命令荥阳守,凡联军有所需,一应照应。态度好得没话说,气得魏使没脾气。

    陈筮也找到韩平,称客卿胡阳已出方城,丹砂二千余斤即将运往隐阳,请韩国前往收货。方城到隐阳和郑国到隐阳路途相似,于是韩平赶紧准备了三十乘辎车和一千韩卒,由少府官员率领,赶往隐阳。二百里路,约定五天赶到。

    但是郑国以南的长社、城颖、大陵等邑皆属魏地,且都在南下的大道上。一支庞大的车队经魏地南下,自然会引起注意。当地官员飞报大梁。于是当魏使再度光临郑国,就已经不仅仅是催兵了,而是发出严厉的警告:”近闻秦人已至隐阳,韩人复南下,将与秦合。此敝王之所惑也,韩将与晋耶,将与秦耶?敝王令臣告大国,秦出于南,凡所魏邑,皆当戒备而御秦,一应商旅不得通过。“

    韩平闻言大急,一面再三解释,只是一支运输车队,到隐阳去运货,与战事无关;一而派出使者赴大梁向魏王当面陈情。

    然而,少府传回的消息,令韩太子和韩平一喜一惊:喜的是,少府的车队赶在魏人封闭关隘之前,按时到达隐阳;惊的是,秦人派出了上万人的大军“运输”丹砂——秦人开出方城的并非是一支车队,而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少府婉转问道:“大国以重兵护细物,小国何堪!”而秦将胡阳答道:“从方城至隐阳,虎狼在侧,若无重兵,三千丹砂尽属他人矣。”少府再三婉转打探秦人的意图,胡阳坚持只为了护送丹砂。

    少府无奈,只得验收丹砂。令少府感到惊讶的是,丹砂并没有装在辎车上运输,而是专门找了三百精壮,每人背负十斤。为防雨水,这三百人都身着斗袚,看上去十分用心。

    三百人每人取出自己的十斤丹砂交给少府收验。少府一袋一袋的查验,满意的就倒进自己带来的筐里,不满意的就退回。但秦人带出的这批丹砂质量的确上乘,只有少数丹砂被退,绝大部分都收了。——然后,少府意识到他可能收多了。胡阳大度地说,奉命押运丹砂,实不知其数。但有其余可与陈公议之,稍折其价。少府没想到秦人这样好说话,心想,到时候折多少就由不得你了!

    两天后,少府起程。当他行到城颖、大陵附近时,发现情形不对。这两座城邑不仅拒绝他入内,还拒不开放道路。少府一面飞报郑国,一面令车队返回隐阳,不然,区区一千人,不知哪股势力就能把自己给吃了。

    当他回隐阳时,已时两天后的凌晨。秦军正在收营。少府向胡阳通报自己的车队在城颖、大陵一线被阻,自己已经通报郑国,不日韩使将至。“请将军稍歇两日,一应粮草,均由敝国承担。”

    胡阳不以为意,道:“是何碍也。”但请韩国车队安歇。

    黄昏,胡阳通知少府,可以继续前进了。少府以为是韩使臣解决的问题,便问:“敝使何速也!”

    胡阳答道:“非贵使也。吾为少府取两邑。”一句话,没把少府的魂吓掉了。

    胡阳道:“吾军已拔城颖、大陵,愿少府勿虑,但宽心而行!”

    少府知道,这下事闹大了。打下魏国两座城池,魏岂能甘心!而胡阳声称为自己打的,那不是把锅甩到自己头上吗?

    少府道:“攻拔魏邑,非臣所敢知也。将军自拔之,奈何移祸于臣?”

    胡阳笑了,道:“非所谓也。魏邑不敬,吾乃拔之,与少府何干!吾军乃移于城颖、大陵。少府欲行便行,不欲行,但留隐阳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