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所有人都希望新楚王的即位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楚王元年的第一个外交动作是主动把云梦东岸、介于云梦和长江的土地州献给秦王……

    州并不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只不过是当时长江中游不多的可以供人居住的大片土地之一,自古以来就有一个州国,后被楚所灭。这个地方虽然不重要,但象征意义明显:楚愿意与秦交好;楚对自己的故都郢绝无觊觎之心。

    野王就像瓜熟蒂落一样落入秦的手中:在坚持了近一年后,野王开城投降。

    一年的时间,韩国独处面对秦人的进攻,没有任何人相助,韩国四处求援,没有人答应。无奈之下,韩国只得频频遣使向秦国请和。但韩使到达咸阳后,竟不得其门而入,见不到秦国的任何官员。

    韩平终于想起一个人:平阳守阳成君。他所据守的平阳,至今并未陷落,应该与秦国官员有些默契。于是韩平遣人潜入平阳,请阳成君出山,入使秦国,表达韩国求和之意。由于平阳与郑国的交通断绝,与秦的和议,完全由阳成君主持,不必报告韩王。但韩平不知道,在平阳战事平息后,阳成君秘密与秦达成协议:秦不攻平阳,而平阳将每年上缴韩国的贡品全都转交秦国。去年秋收后,阳成君其实已经去了咸阳一趟,并得到张禄的接见。韩平让阳成君为韩向秦求和,其实是把韩国的命运交到了卖国者手中!

    韩使冯亭乔装改扮,历尽艰辛,终于到达平阳,见到阳成君。当阳成君从冯亭一行那里看到韩王的节符和文书,他问冯亭道:“与秦交好,王当遣亲贵、行人,自郑而出。臣虽韩氏,已放外官,不宜介也。”

    冯亭道:“王数遣使往秦,皆不得其门。意君上守平阳,或与秦有交,乃命臣等秘传使命,愿君上勿辞劳苦,亲往咸阳。若得韩秦结盟,实利家国天下!”

    阳成君道:“非臣不敢往也。平阳与郑,道路阻绝,使命难通,纵有其议,焉得报王?”

    冯亭道:“王托命君上,凡有所议,皆以君上之意是从,王不与也!”

    阳成君得到这番言语,才勉强同意道:“臣但奉王命可也!”

    安排冯亭住下,阳成君找来几名心腹商议。大家都认为,出使咸阳吃力不讨好!秦已断太行道,韩国太行以西必不能保,平阳首当其冲。

    阳成君道:“但得结盟,必欲何为?”

    一名随从道:“若不战而献山西,或得盟也!”

    阳成君道:“何如献之?”

    随从道:“君其献平阳乎?君将何以自处?”

    阳成君道:“若献上党,其可乎?”

    一名随从惊道:“献上党?若无王命……”

    阳成君道:“王命,凡与秦议,一听寡人。是则王命也。先生其计之,与秦盟利多,与秦战利多?与秦盟犹得保平阳,与秦战则山西皆不保。吾意盟则利多也。先生复计之,韩将何献而得盟?必也山西也。若献一上党而得盟,其利不亦多乎!”

    众随从明知是狡辩,但也无法反驳,更为重要的是,基本上大家都提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这时,各县的贡品已经逐渐集中到平阳。阳成君也不与冯亭商议,甚至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打点贡品,准备入秦。冯亭感到有些疑惑,出使哪里需要这么多礼物?跑去问阳成君,阳成君道:“必欲与秦结盟,岂惜物哉?”

    冯亭张了张嘴,想说“那也不能不顾代价地求和啊”,但一想到韩平焦虑的神情,知道目前要与秦求和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走常规外交可能没有出路,韩平选阳成君,也许是看中了这一点吧!也就不再多言。

    阳成君遣使向河东守报告,自己将往咸阳,同时把留给河东的一份由使者押送到河东,只字不提出使的事。白起不知有韩使到达平阳,只当是依去年故事,发了节符放行。

    这时,野王已经失陷。

    阳成君今年的贡品足有千乘,平阳和河东各出一半车乘和士卒押运,共得四千人。阳成君乘车而往,并不带冯亭同往。冯亭见秦人也参与到押运的行列,以为阳成君外交成功,心里还有些暗暗的希望。

    但留在平阳的冯亭渐渐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平阳地处对秦作战的一线,未免太过平静!在他旁敲侧击、迂回周折地打听下,冯亭终于了解到,平阳已经与秦国达成年年纳贡的协议,而且去年的贡品已经运出,而阳成君现在运往咸阳的,乃是今年的贡品。这些贡品早在年初就已经定下来,秋收后向平阳集中,由平阳统一转运。冯亭了解到这些后,浑身冰凉!

    阳成君整整一个月后才回来,这时已经是腊月了。平阳各处欢欣喜庆,民众都在准备过年。

    阳成君告诉冯亭,经过再三努力,秦王同意以接收上党十七城为条件,与韩结盟。

    冯亭大惊,道:“若失上党,和秦何益?”

    阳成君道:“犹存平阳、三川及郑也。”冯亭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阳成君对冯亭道:“汝可报王,或献上党与秦和,或与秦战。臣幸不辱使命,惟王命是从!”

    冯亭哪里敢回去。阳成君的话有几分真实,冯亭还有知道;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回郑国,怎么向韩王复命?他只得硬着头皮道:“王以使命付诸君上,君上但与王盟,臣乃归也!”

    阳成君道:“既如此,吾当遣使于上党也。”

    从平阳到上党道路并不近,加之崎岖难行,使者来回竟然花了两个多月时间还没有回来。在这期间,秦军在一名五大夫的率领下,渡过黄河,一连夺取了十座城邑,直逼荥阳。韩平再派一名使者韩阳秘密入平阳,询问外交进展,催促尽快媾和,否则荥阳不保,郑国也就成了一座孤城!

    冯亭把阳成君使秦的事告诉了韩阳,说秦必欲割上党而后能和。韩阳倒和冯亭不同,他不认为割让上党有多么了不起,比起郑国的安危,远在山间的十来座山城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就一名五大夫不就占领了荥阳十座城池吗?

    冯亭带着韩阳一起来见阳成君。阳成君道:“既有王命,愿使亲往说之。”

    韩阳走后没几天,前一名使者回来了,报告说,上党守靳黈拒不承认和议,必得王命乃从。阳成君只是冷笑,道:“王命已至,王使往矣!”

    韩阳比前一名使者动作迅速多了,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回到平阳,气急败坏道:“靳黈无礼,不从王命。”

    阳成君道:“靳黈何言?”

    韩阳道:“彼曰,人有言:挈瓶之知,不失守器。王纵有令,而臣太守,虽王与子,亦其猜焉。臣请悉发守以应秦,若不能卒,则死之。臣再三说之而不可得,奈何?”

    冯亭道:“吾观时近春暖,河田渐开,秦卒将尽归于亩。郑国可无虑矣。慎其城守,修备器具,秦必不敢攻。”

    韩阳道:“非所言也。秦绝荥阳,则殽西不复韩有;秦绝太行之道,则山西不复韩有。韩土三分失其二,犹可存耶?方今之计,乃速与秦盟,他则不计矣!今失上党,只失其一,虽残破,犹可自保!”

    冯亭十分痛苦地道:“奈何韩之境一至如此也?”

    阳成君道:“寡人已许应侯献上党,今春河将开,而地不进,吾恐应侯将以背也。”

    冯亭忽道:“臣观上党之不入秦也,惟在靳守一人。臣愿入上党,召回靳守,则事必谐矣!”

    阳成君道:“善!汝与韩阳可持王节入上党,靳黈听令则罢,否则汝等乃假上党守!”便将冯亭带来的王节交给冯亭。又对韩阳道:“郑之危,汝尽知之,当告靳黈,慎勿误也。”冯亭领了节符,与韩阳辞去。韩阳以为冯亭真的要去替回靳黈,还有些担心,出来后,悄悄问道:“上党既险且困,非常人所能守也,卿其为之?”

    冯亭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道:“若归上党于秦,盖三数月耳!”韩阳听了听也在理,反正代理上党守也只是为了献给秦国,又不是真的要在那里当官!

    经过一番准备,就在春耕大忙时节,冯亭和韩阳带着几名随从离开平阳,前往上党。由于山地乘车不便,他们各骑一头毛驴代步,一应辎重也都由毛驴驮着,跟随着一队商队,离开平阳,前往上党。从平阳到上党,要途经若干险要地段,人烟稀少,如果不是结伴而行,强盗、野兽,甚至恶劣的气候,都可能让人送命!由熟悉道路的商旅领路,是最好的进山之策。

    不过春天商旅较少,为了凑集人数,一行人等候了一段时间。在商队首领的带领下,经过十来天的风餐露宿,一行人虽然吃了些苦,倒也顺利到达上党长平,这里是上党郡守的官司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