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前站的郑安平把大军明天调动的消息通知了左邑令,让他安排大军食宿等项。自己则有意入住了盖聂探寻到的那户宅院中,剑士们皆在左右安营。那家宅院的主人自知行迹败露,惊异不已。郑安平于夜间将主人叫到堂上问话,不几句,这家人就都交代了:他们是赵人安排下的暗线。但主人发誓赌咒,自己没有往外送过一个消息。

    郑安平没有为难这家人,让他找百头驴来。这家人不知究里,只能连夜往山区要驴。

    第二天走时,郑安平留下一百人接应,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山里走。下午,后续部队的前锋抵达,左邑令已经迎接于道。前锋将一片民宅全都征用。郑安平留下的剑士与剑士前锋公大夫取得联系,公大夫立即派人带了那家的家人,往北山迎出。

    秦王大军黄昏时才到达,就在前锋安排好的宅院中休息。秦王则秘密进入左邑城中安歇,随行的有五百剑士。

    吃过晚餐,公乘过来报告明天的行程,告知秦王明天走山路,不能乘车;郑大夫安排了百头驴,明天骑驴进山。秦王表示同意。中午,在旅途中的秦王接到了咸阳的报告,秦王仪仗明天起程,并预报了秦王仪仗的行程,预计今晚到达灞上,明天将入郑县,后日至宁秦县。同时,咸阳的粮食百万石已经装船,将随大军起运。各县的粮食随后运至咸阳,补充咸阳的库存。

    至夜,长平军报,赵军依然全线向秦军进攻,而秦军则在橹盾的掩护下,继续摧毁了两座营垒。秦王向白起通报自己已经起程前往轵城。

    已经到达垣城的郑安平将九百剑士分置于几处山口,控制住了垣城所有进出通道;还在高处设置了瞭望。整整忙了一夜,到鸡鸣时才和衣而眠。第二天天明,立即起身,安排秦王入山道路的巡逻和警卫,警戒线一直放出五十里外。芒未则带着士卒,把县内各通道都看守起来。

    第二天,秦王出城,来到那座民宅,平生第一次坐上毛驴,由脚夫牵着,得得地走上山道。秦王随行的女官,以及一应用具也都用驴驮运。

    中午,变换了道路的特使将咸阳的报告送到垣城,芒未接收后,立即派人飞马送往秦王。

    秦王在接到咸阳的报告时,已经与郑安平率领的前队汇合。秦王就在驴上拆阅了报告。张禄报告说,各国都忙于秋收,暂时没有调兵、整军的迹象,只有赵国于近日加强了警戒,应该是长平不利的战报传回了邯郸。秦王看了心里暗自摇头:长平这里都要全军覆没了,邯郸那里才得到消息!而采取的措施仅仅是加强警戒,明显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嘛!

    傍晚,秦王前队已经进驻垣城,秦王所在的后队还在路上。秦王于山间眺望,群山迤逦,秋风习习,半轮月亮挂在天边,一片祥和。

    入夜,全部人马都安营扎寨,秦王被请到垣令府中。大堂火炬高悬,仪门大开,将秦王一行接了进来,垣令一家都退居臣仆之位,所有正房、厢房、塾房都让给秦王及其随从。那一百头驴就栓在城外,草草搭了个围栏,有人供应水草。

    垣城实在容纳不下五千大军,跟着秦王进来的只有二千人,加上郑安平带来的一千人,合计三千人。其余两千剑士就留在左邑,控制通往垣城的两个入口。进入垣城的三千人,只有五百人可以驻扎在城内;五百人沿着河道直抵入河口,在那里的一处小邑里扎下营。两处入山口各安排五百人据守,其余一千人作为预备队,在轵道两侧各找了一个邑里安营。各营之间最远的相距有二三十里,近的也相距三五里。

    就在城外的刑徒也感觉到了压力,因为看守的数量明显增加了。那些和看守关系不错的刑徒甚至大胆打听,城里谁来了,回答是“秦王”。当即被刑徒们嘲笑:秦王怎么可能到这样一个山窝窝里来,连个美女都找不到。看守也戏弄道:“汝等或皆当得幸矣!”

    很快,大家就明白,秦王真的来了,因为每天马蹄声连续不断,而且都是飞跑的声音,与一般百姓得得的马蹄声明显不同。于是连刑徒们都整肃起来,到点取粟,炒粟的工艺更加上心;到点把炒好的粟送回城也,也快拉快跑。农户们更加勤奋了,收凉谷子一丝不苟,惟恐被秦王看出笑话来。

    秦王入住垣城的那一天,秦王仪仗也到达宁秦,安歇一夜后,第二天宁秦县安排他们过河,渡口热闹了一整天。数十艘船沿黄河顺流而下,于夜间到达孟津。孟津令早已得到密令,早就守在津口迎接。——这正是秦王的前锋。

    又过了一天,秦王仪仗乘船而下,于孟津登岸。在孟津休息一夜后,立即转往轵城。随卫秦王的后队陆续乘船到达。

    秦王到达轵城后,下了一道命令:“赐河内民爵各一级,年十五以上者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

    这一天,又值月圆时刻。

    白起所拿下的韩国河内南阳包含了野王、怀、孟津、轵、温等不多的几个县。县数虽少,人口却不少,整个地区有近十万户。

    河内不同于关中,没有从军的传统,一旦被征入伍,全家都惊惧不已,哭爹喊儿,全境骚动。

    秦王又下了一道命令,纳粮五十石者免征。

    河内耕地稀少,种田的人不多,哪有那么多家有五十石存粮,这道命令其实涉及面不大。但那些但凡能有点办法的人,立即东拼西凑,找到五十石粮,为自己的家庭免除兵役。

    那些无力免役的邑民按邑里编成行伍,从关中赶到的贵戚子弟们都被委派为什伍长。不数日,高都编成一支五六万人的队伍,并顺带征集到百万石粮。

    秦王高调进入河内,并将所有河内人都动员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长平的秦军得知秦王到河内亲征,也都感到欢欣鼓舞。只有咸阳的高层和长平高级将领知道,秦王并未驻于轵城,他们还是按约定往垣城报送每天的简报。

    在轵城监督征兵工作的,是公子异人,以及随同前来的郑安平和芒未。秦王真的按张禄所言,将盖聂留在垣城,作了自己的贴身侍卫。但秦王并不将盖聂留在自己身边,而是任由他随意进出。

    从咸阳跟随而来的剑士一万人,封锁了轵道的入口。河内那些有能力不服兵役的人,每人上缴了五十石粮,约有二万余人,共上缴了百万石粮,全都被要求运到轵城缴纳,入轵关的粮仓。

    陈四就在轵城,他对秦王的所作所为,心中十分佩服。芒未到达轵城后,以旧主的名义,经常请陈四入府商议,有时一连住好几天。车行被征用,往各县运送炒粟。那些被征入伍的邑民,每人可领十斤炒粟,作为今后一个月的口粮。

    郑安平和芒未每天奔走于各县,给予被征入伍的邑民短暂的训练。好在白起和皮绾都比较注重邑民的军事训练,河内虽然新附,但对秦军的旗鼓号令还是熟的。

    三天后,第一批万人的部队就开进了高都。在那里,白起派来的军官接管了部队。按照白起的命令,这些部队被分配到不同的战斗区域。长平秦军的伤亡得到补充,力量得到加强。

    几乎同时,河东制造的矛戟弓矢等项也运到长平。

    关中运来的百万石粮食在蒲坂上岸,由皮绾和王稽负责运往安邑等处。

    一时间,长平秦军兵精粮足,众人摩拳擦掌,要给赵军一个沉重的打击。

    秦王在几天前给白起复信中指出,近日战报知悉,赵攻秦则失赵,秦攻赵则失秦,愿君详察之。

    白起也明白了秦王的意思,停止了进攻行动,只命各军派出小股部队,不断骚扰赵军。

    此后三天,河内的士卒以每天一万的速度开进高都。白起除了将他们补充到各战斗部队外,并没有给他们独立的战区。河内兵是什么素质,白起心里很清楚,仗势欺人可以,要让他们独立挑大梁,他们只会一哄而散。最后的一万人,白起干脆让他们驻于高都城外,进行军事训练。

    秦军这边兵强马壮,军势复振,赵军那边可是江河日下。哪怕只是每天一碗稀粥,粮食也终于吃完了。连粥也没有喝的,自然也无法再向秦军进攻,赵军的攻势渐渐沉寂下来。

    秦人派出的骚扰部队成了赵军的希望。赵军中流传:秦军士兵一般把粮食都背在身上,如果杀掉一个,就有粮食吃了。那些还能行动的赵军埋伏在秦军活动的区域,专门伏击秦军的小股骚扰部队。在饥饿的驱使下,这些赵军行动果决,奋不顾身,有时甚至拼死也要杀死秦军;一般杀死一名秦军后,拖着秦军的尸体就往后跑。

    秦军的炒粟的确就背在士兵的背上。抢到一名秦军士兵后,全营开火,将炒粟煮开,无论多少,每人都有一碗。秦军的炒粟是放了盐的,比之以前吃的淡而无味的粟粥来,滋味要好不少。这也激励了赵军更多地出击,不惜代价击杀秦军,抢夺炒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