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臣疑惧之际,谒者出来传令:王命尉五大夫司马靳为将军,河东丞公大夫郑安平为尉,统领大军十万,往讨邯郸!于是群疑皆释:原来殿内是在商议出兵邯郸之事!武安君拒不应征的事,咸阳城内尽人皆知,现在秦王正在为这件棘手的事寻找解决办法,怪不得如此紧张,时间如此之长!

    但武安君找不应征……生病了嘛!

    出征邯郸的将军已经定下来了,这下应该散朝了吧!众官员心里都这么想。然而并没有,仍然不断有人出来进去,似乎还有许多紧急的事情要办。终于,卫尉回来了。

    随后,大殿内传来秦王令:武安君白起违逆王命,依律当族,以爵免。免武安君为士伍,迁阴密!

    此令一出,群臣皆惊!武安君违逆王命?当族?免为士伍,迁阴密?耳朵没听错吧?做梦吧?

    武安君白起,大秦人心目中的不败象征,中流砥柱,竟然违逆王命,竟然被免为士伍,发配阴密,这简直是颠覆性的事件!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阴密在什么地方,但既然是流放,显然不可能是什么风水宝地,一定是穷山恶水!

    于是众人想起,秦王任命白起为将军,而白起拒不就任的事:原来拒不应征,其罪如此!众人心里又是一震。

    又过了一会儿,新就任将军的司马靳持节出殿,后面跟着一群剑士。眼尖的能够发现,为首的剑士竟然是张禄门下的盖聂!

    随后,谒者宣布散朝。

    第二天上朝时,官员中开始传言:昨天司马靳率剑士进入武安君府宣达王命,白起依然没有出来接令,出来的还是白仲。随行的谒者本来要强令白起出来,但使臣司马靳没有照办,而是允许白仲代父接令。这又在群臣中引起极大争议,一些人说,白起自恃功高,竟敢不接王命;一些人说,武安君病笃,司马靳的处置合于人情!

    还有知道内情的人说,在听到司马靳宣读完教令后,白仲面色苍白,浑身无力,颤抖道:“家父病笃,愿暂居咸阳,病愈乃行!”司马靳照准。这同样在群臣中引发争议。

    另有人悄悄通报说,由于武安君被免除爵位,他的家臣被剥夺,所有家臣立即恢复邑民身份,并被征发前往军中。他的亲营也被解除了与白起的关系,四千人被命令立即前往河东,充任河东郡刑徒的各级军官!

    这则消息实在令人咋舌,取消了亲营,这意味着,白起已经不可能重新被任用,白起的军事生涯到此结束了!

    忐忑之中,早朝开始。有心人发现,过去位列武班前列的司马靳没有了踪影,现在排在首位的是尉摎。

    今天的早朝没有发布任何命令,在讨论了一些常规工作后就结束了。

    真正紧张的工作是在退朝之后,张禄、尉摎、蒙骜坐在秦王两侧,旁边是一群谒者。三人紧张地发布着一道道指令,谒者迅速记录;记录完成后,秦王接过,直接在上面用朱笔写上“准”字。谒者带了简牍下去,交由有司办理。然后匆匆赶回,办理下道文书。

    关中风起云涌,却又波澜不惊。

    白起四千亲营,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安顿完毕。他们并未如流言所说,都被发往河东参战,而是量才录用,充实到各级部门,以至各地方。

    按照秦王颁下的教令,第一天,所有亲营的人都被要求参与一场技能测试,凡测试通过的,即发往河东营中,按爵长一级任用。当天二千五百多人通过考核,被派往河东。于是便有了白起亲营全都被发往河东的流言。

    第二天,凡有大夫爵,复能书写者,则被分派到各县任尉、丞。这次有征兵任务的郡县,被优先安排,让他们尽快到任,以便能赶上作战。这一下又走了近一千人。

    还剩下几百人,官大夫至公乘的官员,被举荐至各部执事,连相府都安排了五名官大夫以上的亲卫。其余人员则分派到各丘里任职。

    主理此事的是司马靳,协助办理的是白起的几名家臣,以及亲营的几位老公乘。为他们办理具体事务的,则是芒未率领的一帮文书,和盖聂领头的一群剑士。

    每天晚上,秦王都要亲自召见这几个人,详细询问事情的进展,对他们说,这些人跟随武安君建功立业,都是秦国的功臣;武安君虽然有罪,但他们的功绩不能被掩盖,一定要把他们安排妥当。

    取缔武安君亲营的过程异常顺利,接到任命的人整顿好行装后,立即上路,驿车、驿船川流不息。最终,连张禄也感叹不已,道:“秦人禁私斗,勤王事,乃有此也!”

    秦王道:“此皆商君之功也!卿言秦人皆知有太后、穰侯,不知有秦王,未得其实也!”

    张禄惭愧道:“臣大言无状,无知浅薄,至今思之,犹羞愧矣!”

    虽说遣散白起亲营的任务只持续了四五天,但司马靳一直工作了十多天,直到所有发遣的亲营人员都上道或就职,才返回国尉府,处理军事。但在他遣散亲营的十几天里,国尉的日常工作已经由尉摎承担起来,秦王让司马靳把主要精力放在准备指挥邯郸的战斗上。

    十月,秦国的新年。在万众欢乐中,不祥的消息传来,楚国和魏国已经开始集结军队,楚军的集结地是睢阳,魏军的集结地是黄河北岸。两支军队估计各有十万人!很明显,这就是准备救援邯郸的援军。

    秦王即命司马靳前往河东建立幕府,各县的刑徒将于十月十五后,即行集结。同时,派出使臣出使各诸侯国,声称“吾攻赵旦暮且下。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而这时,两国的军队事实上已经集结完毕,开始向邯郸前进!

    由于魏国已经开始集结军队,秦王命令陶郡也开始征兵,准备讨伐大梁!

    一时,战局紧张,一场决定诸侯命运的战斗即将来临!

    在魏军向黄河北岸集结时,魏国上层的眼睛其实是盯着楚国的。楚国的集结地睢阳是故宋的都城,城高沟深,人口众多。更为关键的是,它邻近信陵君的封地信陵,几乎朝发夕至。魏国谁也不敢保证,楚国不会把集结起来的部队用于打击魏国。所以,尽管魏军很快就集结到位,但却迟迟不动,只等到睢阳的楚军已经出发,对信陵不再构成威胁时,魏军才磨磨蹭蹭地上了路。

    平原君则于九月楚国秋收后秘密从楚国出发,九月底到达邯郸。他向赵王报告了自己出使诸侯国的情况,说明楚、魏两国已经答应出兵援赵,而韩国则同意派兵袭击河内南阳和上党。

    平阳君向他介绍了这几个月的作战情况:廉颇频频攻击秦军的甬道,虽然均被击退,但也牵制了秦军主力,不能全力攻击邯郸;邯郸的城门时闭时开。不时有秦军巡哨出现在邯郸城下。邯郸今年的收成是不可能了,不仅明年的饥荒不可避免,今年剩下的几个月也很难挨过去:邯郸郊外已经被秦军劫掠一空;城内的集市上,物价飞涨,即便如此,也很难购到粮食。秦军频频于城外巡哨,出城樵采的百姓会被秦军攻击,他们的首级可以成为计功的指标,他们的尸体则成为秦军的釜中之物。久而久之,樵采也不可能。

    燕军在上半年,曾屡屡出兵骚扰赵国边界,夺回了几座被赵军占领的故地。为了稳住燕国,赵王主动遣使联姻,连送了几名赵王女和大批财物,才勉强让燕国停止进入赵国境内。齐国虽然没有大动作,但赵王也也送去了赵女示好。平原君抱怨说,他在出使的过程中,曾多方劝说齐国出兵援助赵国,哪怕出点粮食也好,但齐国就是不答应,坚称齐军决不出国境一步!赵王和平阳君皆叹息良久。齐国是惠王后的娘家,按理说是赵国的姻亲,齐公子安平君田单还入赵担任过赵相。两国有如此亲密的交往,大难来临时,却见死不救,实在令人心寒!去年,虞卿信心满满,说献六城给齐国,齐国一定会协助赵国抵抗秦国,但最终失望而归。三人一致谴责君王后妇人之见,齐国的衰败必然到来!

    尽管有两国答应派兵,但大家都知道,这援兵是否得力,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于赵军能否在战场上顶住秦军。如果赵军不给力,说好的援军也可能到不了!而邯郸此时已经绝粮,坚持下去十分困难。

    虽然邯郸被围,但赵王仍然坚持每天早朝,而每天早朝时,都有大臣建议杀掉子楚。只不过有大臣反驳说,秦王到现在还没有与赵王翻脸,所能依托的就是子楚。如果杀了子楚,秦军没有了顾忌,定会对邯郸施加无情的打击,那时邯郸难保!两边相持不下,而赵王也不作决定。平阳君自然频频向子楚示好,希望能和平解决两国的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