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3年1月18日,津门(今巴基斯坦卡拉奇市)。

    原为印度洋沿岸小渔村的津门,在六十多年前彻底割让给齐国后,便成为齐国印度舰队的主要锚地。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这里已经成为印度西北地区最为主要的贸易进出港。位于内陆的俾路之、旁遮普、信德等地区,通过印度河航运,将生产的谷物、稻米、棉花等农产品源源不断地输往津门港,随后再转运至汉洲本土,以及波斯、阿拉伯、东非等地。

    津门,不仅是齐国海军印度舰队司令部驻地,还是西州总督区(辖地范围为胡布河与印度河之间的广大平原地区)的政府驻地,因而,整个城市聚集了近八万余人口,齐国人和齐印混血儿不到一成,大部分皆为当地的信德人、拉其普特人,以及俾路支人。

    李延良背着沉重的行囊,随着几名同伴一起下了船,然后坐上一辆军方的马车,朝城中的西州驻屯军司令部驶去。透过车窗,他下意识地朝码头泊位的方向看去。

    一行近百人组成的波斯使团正在港务人员的引领下,前往贵宾室休息,等待西州总督区派人迎接。在队伍中,十余名身穿波斯传统服饰、面带纱巾的波斯女子,显得格外突兀。

    娜茜德·米尔扎作为萨法维王朝的公主、新任沙阿阿巴斯三世的女儿,最终将会被送到汉洲本土,与我大齐皇室联姻,以此加深两国之间深厚的“情谊”,并籍此期望能得齐国政府的大力支持,帮助处于危难之中的阿巴斯三世,重振萨法维帝国。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李延良心中微微一叹,头轻轻地靠在车厢壁上,闭目不语。

    “怎么,坐了二十多天的船,整个精气神都泄了?”一名同行的仁勇校尉(中尉)用胳膊碰了碰李延良,笑着问道。

    “嗯,感觉整个人还在漂着。”李延良继续闭着眼睛,闷声回道。

    “今晚好生歇歇,在明日面见西州驻屯军的长官时,可莫要这般无精打采,要不然落個不好印象,可是会耽误前程。”

    “我等既然调派至驻屯军,还能有什么好前程?”李延良摇摇头说道:“整个驻屯军除了军官和炮兵部队是我们齐国军人,手底下的士兵全都是印度土著,难不成还指望带着这帮人建功立业?”

    “话也不能这么说。”楚泽武说道:“以咱们这般低阶校尉的军衔,在机动军团里,最多也就是个排长,或者战术参谋的职级。可要到海外领地驻屯军中,最起码可以带一个连,甚至一个营,多少也有了主官任职的经历。以后在晋升时,那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跳板嘛!”

    “是吗?”李延良脸上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

    从伊斯法罕撤至布什尔港后,鉴于他一年来的卓越表现,李延良被晋升为临时仁勇校尉军衔,在报送本土陆军总部核审后,便会被正式授予该衔。

    本以为,自己升了军衔,就会被任命为连队中的战术参谋官,或者连队辅助官,然后再熬几年资历,便能按部就班地晋升御武校尉(上尉),从而就任一连的主官。

    却未曾想到,上面的长官却将他跟几名军官一起发配到西州驻屯军,说是要夯实和加强当地驻军的训练强度和作战能力。

    可问题是,西州的西北方是齐国的附庸国--喀拉特汗国,东边信德地区是被莫卧儿帝国一直视为地方叛乱的纳瓦布王国领土,东南方隔着一小块古杰拉特领地又是莫州总督区,西边,哦,那是海洋。可以说,整个西州辖地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强敌入侵的风险。

    就职于这种地方驻屯军,怕是根本没有任何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何能获得上峰的嘉奖和晋升?

    “我们离开波斯时,他们的帝国沙阿已经正式向我们齐国提出借兵请求。”楚泽武看着一脸郁闷地李延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认为,我们皇帝陛下和内阁政府一定会应允波斯人的请求,调集军队帮着他们驱逐阿富汗人,恢复萨法维王朝的统治秩序。”

    “嗯,所以长官将我们打发到西州来了。”李延良不无自嘲地说道。

    “你以为对波斯的战争,只限于波斯境内?”

    “不然呢?……嗯?”李延良心中一动,“你是说,阿富汗……”

    “没错!”楚泽武点点头说道:“我齐国大军从阿巴斯港,或者从布什尔港登陆,直捣伊斯法罕。以咱们的战力,阿富汗人肯定会被逐出伊斯法罕。你说,到时候,他们会逃到哪里去?……肯定会逃到坎大哈呀!届时,咱们西州驻屯军联合喀拉特汗国,跨越茫茫戈壁和大漠,直接掏了阿富汗人的老巢,绝了他们的后路,与我主力大军前后夹击,当能彻底覆灭这股部落叛军。说不定,通过这场战争,还能将咱们齐国的势力延伸至阿富汗。”

    李延良想了想,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诚如楚泽武所言,若要彻底解决阿富汗人,不仅要从正面战场击败他们,夺回伊斯法罕,而且还要釜底抽薪,攻占坎大哈,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

    自己一路心思恍惚,为了一段不切实际的儿女之情,竟然未能深入想到此节。

    “也不知道,西州的印度土著在整训过后,是否可堪一战?”

    早在印度商社刚成立之初,苏拉特、安丰(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宁阳(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等几个齐国商站据点就雇佣了一些本地人组建护卫队,以保护齐国商人及货物的安全。

    随着印度商社的日益壮大,商社便开始招募少数本土人员和一些欧印混血儿,在要塞和殖民城市进行警卫工作。这些欧印混血儿,基本是葡萄牙人与当地印度人所生,他们被商社看中的原因,就在于他们和齐国人同属于“外来人”,没有太多的本地宗教信仰,便于笼络和管理。

    此外,商社也招募过零星的拉其普特人等印度教高种姓人群与齐国人混编组成护卫队,但并没有长期维持下去。

    直到1670年左右,齐国通过多年的渗透,逐步控制了科钦王国,并夺取了该王国的军事指挥权,印度商社便开始着力建设和发展印度地方仆从军队,为齐国的经济殖民扩张提供必要的武力支撑。

    汉兴七年(1677年)爆发的第一次齐印战争,在攻克苏拉特战役中,一万余科钦地方仆从部队在少许齐国陆军的带领下,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随后,齐国在莫卧儿帝国割让的莫州总督区(今印度古杰拉特邦卡提阿瓦半岛)也开始全力组建以地方土著为主导的仆从军,平时用于维持地方秩序,在战时,便随同齐国陆军征伐各地,以及跨过大洋,经略阿拉伯和东非地区。

    在整个印度地区,包括印度商社和孟加拉商社在内的诸多地方仆从武装分为齐国籍和土著雇佣兵部队。不过相较于印度地区庞大的人口资源,来自齐国本土的官兵总是少于当地的土著雇佣兵。

    那些印度当地人参加齐国殖民仆从军队的主要原因是,自第一次齐印战争后,莫卧儿帝国便呈现出不可抑制地衰落,中央威权不再,地方总督和土邦王公纷纷划地自保,各地民生经济愈发艰难。印度早已就存在雇佣军事劳动力的市场,一些地区的高种姓印度教徒或者真神教徒,为了生计,转变为专业雇佣兵群体。

    他们在日渐社会商品化经济的影响趋势下,依靠出卖劳动力为雇主服务赚取报酬,这些人员本身并没有近代国家观念和认同感。在这些服役的印籍官兵眼中,齐国人与这个时期的印度各级封建主相差不大,并无多大的区别。只要不违背传统村社认同感与宗教信仰,能领取满意的军饷,他们就愿意向任何出资招募的雇主效忠。南印度的泰卢固人、北印度的拉其普特人等适合招募的部族,均被认为是“质量”不错的兵源,大量被吸纳进去。

    目前,齐国在印度地区的武装力量构成是:少数齐国正规陆军部队--三个团七千余人,分驻孟加拉、科钦王国以及莫州,与大量地方土著仆从部队--这部分军队总数在三万五千人左右。

    在1695年之前,齐国各地驻屯军曾有一个规定,非齐国现役军人不能担任军官。因此,在人数众多的地方仆从军中,以军官身份在部队服役的皆为是齐国人士。在这一背景下,除愿意留在仆从部队的齐国普通士兵或者齐印混血士兵外,剩下的土著士兵部队就组成了齐国在印度作战的军队主要来源构成与主力。

    后来,为了笼络人心,在1695年齐国将低阶军官的晋升通道放开,允许非齐国人担任宣节校尉(少校)以下军阶的军官。不过,为了挟制印度地方仆从部队,军中所有的技术兵种和炮兵部队,皆由齐国人亲自控制。

    至于仆从军队的兵源,除高种姓的印度教战士或农民外,大量的真神教徒和低种姓人群也被募征与吸纳进入部队中。因为相比前者,后面两类身份士兵不会因为宗教信仰问题畏惧出海作战。

    尽管齐国各地驻屯军中,不少士兵是高种姓出身,但齐国军方为便于管制,会刻意淡化种姓意识,不过,会将相同宗教信仰的士兵划入统一连队。

    尽管印度土著仆从兵表现出一定的纪律与服从性,但在日常训练和管理中,仍旧会遭到齐国军官歧视和各种不公正对待,对他们的忠诚和战力,报以怀疑态度。不过,大体上,印籍士兵还是能忍受来自齐国上司的种族歧视和偏见,努力作战并保持印度雇佣兵的职业道德感。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这些来自不同地区、信仰不同宗教的印度土著雇佣兵看来,作为被雇佣的军事劳动力,不能因为一些不利因素影响自身职业的口碑,砸了自己的饭碗。

    况且,加入齐国地方仆从部队,成为一名雇佣军人,每月都能按时领取不菲的饷银,毕竟是一份非常有前途和有保障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