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山有些拘谨的接过水碗,低声说了句谢谢。

    姜安宁轻笑着说了句“不客气”,随后道:“今天做的菜,重油重辣,你要是饿了许久,恐怕是不适合吃的。”

    桑南山有些急迫的想说他不介意。

    “且我刚刚才吃过,剩的饭也不是很多。”

    “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做碗疙瘩汤,如何?既能够填饱肚子,也能暖和暖和胃,比你直接吃些重油重辣的菜,要好些。”

    姜安宁细声软语的说着,惹得桑南山更加窘迫:“不、不介意……不不不,要是麻烦的话,我、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的。”

    都已经沦落到讨饭的境地了,哪还有讨饭还嫌饭馊的道理呢。

    “不麻烦。”

    姜安宁声音柔柔的:“也就是把水烧开,和个面的功夫,麻烦不到哪里去。”

    “只要你不嫌粗茶淡饭的,太过粗陋就行。”

    “不嫌弃!”

    桑南山耳根微红,时不时的去偷看姜安宁。

    他忍不住的想,这个女孩儿,真的会是静婉姑姑的女儿吗?

    静婉姑姑,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族中的长辈们都说,静婉姑姑十分离经叛道,是家族之耻。

    可他总觉得,这话说的不够实在。

    若静婉姑姑真的如他们说的那般,是家族的罪人,令家族蒙羞,那为何又将其说成是,拯救家族没落的希望,阻止灾祸发生的救星呢?

    也太矛盾了些。

    更不要说……静婉姑姑若真的像族老们说的那样,最是离经叛道,那她的女儿,如何会、如何会这般温润如水,柔和的不像样子。

    桑南山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姜安宁身上。

    说是偷看,实则已经在走神中,毫不遮掩起来。

    隔着厨房的窗框,看着水汽白雾掩映下,多了几分朦胧美感的人,桑南山心底,对姜安宁越发的好奇。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白眼狼,忘恩负义,背刺未婚夫一家,心狠手辣。

    可他在他看来,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白眼狼。

    姜安宁烧水和面的时候,桑南山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的偷看着人。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想什么呢?”

    姜安宁端着疙瘩汤过来时,就看到这人,盯着厨房,盯的出神。

    她腾出一只手来,在人的眼前晃了晃。

    桑南山冷不丁的回过神来,俊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

    偷看人家姑娘被抓包,简直不要太丢人了些。

    也太过失礼。

    姜安宁有些意外这人的纯情,笑笑没说什么,将手里的疙瘩汤递了过去。

    “我之前不在这边住,家里也没有什么食材,做的简单了,你将就着先垫补垫补。”

    桑南山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在那碗面香浓郁,漾着油花儿的疙瘩汤上,眼圈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简简单单的一碗疙瘩汤,上面十分用心的,摆放了两颗烫小青菜,并卧着个双黄的鸡蛋。

    这是他负气离家后,吃上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谢谢!”

    桑南山一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填灌着疙瘩汤,一边擦抹着眼睛,把眼泪咽回去,声如蚊讷般,跟人说了句谢。

    姜安宁温声劝他慢些吃,吃的太快了,对肠胃不好。

    桑南山一边“嗯嗯”地应着声,一边吸溜吸溜的往嘴里头扒拉着疙瘩汤。

    他是真的饿了。

    以至于连这么一碗,只不过是放了些许荤油、酱油调味的疙瘩汤,都觉得是吃了人家美味。

    姜安宁怕他一次吃太多,会撑坏了自己,便没有做太多。

    桑南山吸溜吸溜的没多一会儿,一大碗的疙瘩汤就见了底儿。

    他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趁着姜安宁不注意,快速的舔了舔碗底,把那些许残渣全都舔舐干净,丁点儿不剩。

    哐啷。

    门口,忽地传来突兀的一声响。

    两人双双看过去时,只见原本虚掩着的大门,此时无风自动,来来回回的晃悠着。

    桑南山虽然并没有看见门后的人,但直觉告诉他,此时躲在门口偷窥着他们的,十有八九是他哥。

    “饭也吃了,我便不留你了。”

    姜安宁收回目光,从人手里拿过看起来已经干干净净的空碗,毫不客气的开口赶人。

    桑南山顿时有些怂。

    他不想回去面对他哥的诘问,踌躇犹豫间,大着胆子喊住了姜安宁:“我能问你点事儿吗?”

    咔嚓。

    门口再次传来突兀的声响,这次,大约是踩断了什么干枯的树枝之类的。

    桑南山与姜安宁,十分默契地,只是随意的瞟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什么事儿?”

    姜安宁淡笑着问,余光似无意般,匆匆扫过门口。

    真有趣,她竟然能够听辨清楚门口那人的呼吸,此时是紧张慌乱的,几乎提着一颗心,不敢松缓。

    桑南山抿了下嘴:“我能知道,你先前说的……想要我们帮你做事儿,配合你的计划,是、是想要做什么吗?”

    他哥说,眼前的女子心机深沉,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若是就此留下来,只怕会卷入祸事,危及自身,甚至是危及家族。

    桑南山抿了抿嘴,目光落在姜安宁的身上,莫名多了几分信任。

    他是不认同他哥说的那些歪门邪说的。

    明明眼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坏人,更是跟这个村子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当然是……”姜安宁声音微顿,笑容浓烈了几分,在桑南山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做坏事儿啊!”

    桑南山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刚刚那一瞬间,忽地碎掉了。

    “做、做坏事儿?”

    姜安宁笑着看他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目光有意无意的往门口扫了下。

    外头躲藏的人,明显是松了口气。

    仿佛亲耳听到姜安宁说“要做坏事”,是成功佐证了什么一样,让人心头悬着的一桩事儿,忽地安稳落地。

    “是啊!”

    姜安宁有些戏谑的看着人:“难不成,你觉得我像是什么好人?”

    当然!

    桑南山想都没想,就在心里头做了肯定的答案。

    只是,这话临到嘴边时,目光与姜安宁略显痞坏的笑脸对上,他忽然就没有那么自信了。

    难道真让他哥说中了?

    这女子,不过是看着温柔和气,像是一朵娇弱的小白花。

    实则暗地里,心思歹毒,就像是色彩斑斓的毒蛇。

    是他看走眼了吗?

    桑南山有些怀疑起自己来,他表情挣扎又纠结,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心:“没错,我就是觉得你不像坏人。”

    他轻抿了下唇:“或许,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想来想去,他只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为什么我就非要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姜安宁笑意更浓,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我难道就不能是表里不一,彻头彻尾的坏人吗?”

    “坏人才不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坏人。”

    桑南山忽然就坚定了许多:“人向来都是得不到什么、做不到什么,才会反复的强调什么。”

    哪有坏人会一直说自己是坏人的?

    他们怕是只会觉得自己是大善人,大大的善人才是。

    就如这个村的那个族长一般,满口的仁义道德,口口声声是为了这个好、那个好,实际上,恨不能让所有好处,全都进他的兜里。

    姜安宁看了人好一会儿,像是没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

    桑南山感觉是被人取笑了,很是不满地说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也不对。”

    姜安宁笑的稍稍收敛了些,只是嘴角仍旧噙着笑意。

    “我的确就是想要利用你们做坏事。”

    她十分坦荡大方的,说出自己最真实的目的,毫不遮掩。

    只是具体要做什么坏事,她却没有再说了。

    “所以,你考虑好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了吗?”

    姜安宁简单直白的进入主题,着实是打了桑南山一个措手不及。

    “我……”

    桑南山还未来得及做足准备,躲在姜安宁家大门后面的桑东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怒而推门闯了进来:“你这恶女,休想诱骗我弟弟与你狼狈为奸!”

    桑东海怒沉沉地瞪着人,大有把姜安宁当成是诱拐良家少男的老巫婆一般对待。

    “哥?”

    桑南山皱了皱眉,随即站到了姜安宁的那一边,怒瞪着桑东海:“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桑东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这混账小子出去了几天,该不会是被这妖女灌了什么迷魂汤吧?

    怎么这么拎不清?

    连谁是对他好,谁是对他坏都分不出来了!

    “我说,我不许你用这样歹毒的话说她。”

    桑南山声音坚定。

    桑东海怒不可遏:“你被这妖女给鬼迷心窍了吧?你跟她熟吗?这么向着她说话。”

    “我才是你哥,你的亲人,打断着骨头连着筋的手足兄弟,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桑南山抿嘴沉默了片刻:“你不会害我,可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你为什么就非要恶意揣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