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

    我虽然诧异,也能理解。

    大姐离家这么多年,又是在大城市,眼界一定会变宽。

    人要往高处走么。

    就是五十万……

    在我听来真的是天文数字了。

    「我说拿不出来,她就说要二十万,把第一年的学费给她付了。」

    爸爸流着泪,「我就不明白,那国是好出的啊,咱这三十多个省就容不下她了?」

    「本来我合计她在京中待了五年,熟悉了,你过去她正好能搭把手,你就是姓谢了,也是刚姓,来来可是你亲姐啊。」

    爸爸轻叹,「可来来就不信啥败家子说法,她说我愚昧,被人骗了,退一步讲,就算真有败气进过你凤姨的肚子,那也是我活该,我自找的,还说这事儿一看就是凤丽策划的,凤丽做的扣,有些事她早就能预想到,你又小又傻,被坑是迟早的事情。」

    「最后她说,要是我不给她拿钱,她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对我心灰意冷了……」

    「爸,大姐说的是气话。」

    我小声地安慰,「这些年她不总跟你吵架么,她就那个脾气,爱说狠话,过一阵就好了。」

    看着爸爸的脸,被我剪开的纱布有点锯齿状,像是剥了部分壳的鸡蛋。

    露出的皮肤却不似蛋清那般光滑。

    不但不光滑,还有着青青紫紫,贴着方块。

    再搭配他当下的表情,透着一抹滑稽的心酸。

    想一想,爸爸这一头白发大概也和大姐要出国的事情有点关系。

    也许在他看来,大姐要是出国了,真就不能再回来了。

    无论他多想念,都没办法说见就见了。

    爸爸又眯了会儿,醒来看到我还有些疑惑,「三儿,你咋在这,几点了,你凤姨她们呢。」

    「下半夜三点了。」

    我应声道,「凤姨和秦姥姥在小屋休息看孩子,小龙舅在你旁边睡了。」

    「都这么晚了。」

    爸爸揉了揉鼻梁,「我喝多了,断片了,小屋能睡下两个大人加孩子么,多挤啊。」

    万幸吧。

    您要不断片这事儿还不好整呢。

    其实凤姨是想留在东屋照顾我爸的,可我爸一直在自言自语。

    不是念叨我的名字,就是我大姐,然后还说想我妈,呢喃着我妈的名字。

    凤姨去小屋睡都算给我爸面子了。

    搁平常她都得回娘家,或是拎起我爸锤一顿。

    「算了,就让她们在小屋凑合一宿吧,三儿,你也回屋睡吧。」.

    「没事,我不困。」

    我拿过水杯给爸爸喝下,「来,还温的。」

    他吐的时候污秽物沾的口唇边的纱布哪哪都是。

    我就是为了给他擦干净才剪的纱布。

    收拾起来胃里也是直抽,我还跟着吐了两悠。

    倒是捡了个意外收获。

    嗯~

    自败了!

    吐也是败。

    立马就让我这八十分的好学生悟出了一个人生哲理。

    是非成败转头空啊。

    空了。

    人就舒服了。

    丝毫不用担心鼻血会突然造访弄脏被褥。

    「爸,头还疼吗?」

    「没事。」

    爸爸想坐起来,胳膊撑不住又躺了回去,微微蹙眉,「三儿,你这眉心怎么多了个红点?」

    「这个……」

    我抬手摸了摸,不在意的笑笑,「开天

    眼了吧,以后我就有神通了。」

    真得问问师父。

    它会疼!

    「神通?」

    爸爸看向棚顶有些失神,「三儿啊,还记得你妈怀你时做过的梦吗?」

    我点头,「记得,妈妈说怀我的时梦到村里大旱,她跟着村民们跑出去求雨,就在她马上要渴死的时候,她看到天上飞来一个踏着云彩的仙女,她就喊救救她,救救她,仙女挥了挥衣袖,天上就下雨了,天降甘霖,妈妈高兴的跪拜,一低头,怀里多了个婴儿,没多久,她就发现怀孕了,去找蔡爷爷解的梦。」

    「仙女就是观音啊。」

    爸爸看向我,「三儿,你是菩萨转世,所以是菩萨再来人。」

    「爸,那形象我感觉就是个寻常的仙女。」

    先且不说蔡爷爷早就解释过菩萨再来人的涵义。

    我要真是啥观音转世,不应该手持净瓶,里面插一根杨柳枝么。

    降雨时也不用挥舞衣袖,洒下瓶内的四海水不是更形象?

    眼见爸爸担忧,我话锋一转,「不过,我仔细一琢磨,那位仙女也有可能是菩萨,书里说菩萨有三十三身,诸多样貌,都是救苦救难的,就算我不是菩萨再来,我也是仙女再来,神仙再来,总之我就是来了,这一世,我一定会受到神明保佑,大吉大利的……」

    说说我就激动起来,「爸,你看师父收我为徒的文书一送上去,香头都放鞭炮了,我跟你说这就是祥瑞之兆,路上亨通,终身有功,我未来会有大出息的,等我以后回村了,都得是大车小辆的,什么别客耐客的车,我都给你买,人一问谁给你买的车啊,你就说我家老三买的,三儿有钱啦!」

    爸爸牵着唇角再次睡了过去。

    我静静地坐在一边,等他呼吸平稳,我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的隐匿消失。

    默默地呼出一口长气,我抬手轻轻地抚摸着爸爸脸上的青紫,心态很微妙的转变着。

    这一刻。

    倒不觉得需要给这些伤痕遮盖住了。

    就这么露着。

    是不是很像新生呢?

    屋内没拉窗帘,我坐在炕边,守着爸爸和小龙舅,望着重新换完的窗户玻璃长久的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晨曦点亮了窗外的暗沉。

    蓦的,我就笑了。

    在天地之间,我可能是一道伤口。

    有什么关系呢?

    天亮时,我就会愈合,重生。

    眼皮渐渐地发沉,我坐在炕边不自觉地开始点头。

    恍恍惚惚的,耳边传来絮絮的说话声。

    一睁眼,我竟然坐到了高台之上。

    身前还燃着香炉。

    这……

    谁给我供起来了?

    是梦。

    我惊慌了几秒就确定自己是在做梦。

    只有眼前的香炉看的很清晰,其余的东西都朦朦胧胧。

    这里好像是个寺庙之类的地方。

    烟香缭绕。

    我的衣裙都是一片的白。

    像是汉服,又看不清衣物细节。

    连在香炉前面上香的一张张人脸都很模糊。

    但是能看出他们都是古人的扮相。

    传递出来的气息还很虔诚。

    跪拜后他们会把手里的线香插到我身前的长方形香炉中,嘴里不断念叨着,「菩萨保佑,助我心想事成。」

    「……」

    搞什么?

    我是赝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