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带着寒意,京城宛若置身冰窖一般,不似往昔的繁华和热闹,世间就像停摆了一般。

    铛!铛!铛!

    刺耳的铜锣声打破平静,几名着亲军服的锦衣卫旗校,拎着铜锣,不时拿木槌敲击,所过之处行人避让。

    “原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孙念,在任期间勾结直隶籍恶商,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罔顾法纪……”

    “原户部陕西清吏司主事陈科,巧借职务之便收取贿赂,经查在京畿粮价被哄抬之际,谋获赃银27619两,京郊上等水浇地739亩,大时雍坊宅院一座……”

    “原户部……”

    拎着铜锣的几名锦衣卫旗校,嗓音已经沙哑,不过依旧高声宣读着,而在他们身后数十步开外,一辆辆囚车缓缓前行,数以百计的锦衣卫旗校,分散在车队两侧随行,而囚车里坐着的人,则一个个神情呆滞。

    “杀的好!”

    “就该剥皮!”

    在街道两侧围观的人群,一些人振臂高呼着,眉宇间透着兴奋与激动,错非押解这帮死囚的,乃是凶名在外的锦衣卫。

    但凡敢换顺天府衙的差役,或五城兵马司的人押解,那烂菜叶臭鸡蛋早就招呼上了。

    “啧啧,真够狠的啊。”

    一处茶楼门口处,围观的人群中,一清瘦男子啧啧称奇道:“这都第几批了?过去这几日啊,被剥皮的都有数百号了吧?”

    “不止!”

    身旁一人双手环于胸前,“我给你算算啊,第一批被杀的,是暗通建虏的两录司官吏,经全城游街宣告,押至西市凌迟处决。”

    “这第二批被杀的,是哄抬京畿诸价的恶商,也是经全城游街宣告,悉数押至西市剥填草,那叫的叫一个惨。”

    “两天两夜啊,西市的地都浸红了,那味儿就更别提了,不仅腥臭,关键还有股尿骚味。”

    “这是第四批被杀的,都是跟那帮恶商勾结的在京官老爷,啧啧,一个个瞧着没有过去的神气劲儿了。”

    “敢问这位兄台,那第三批被杀的,都是谁啊?”

    而就在此时,人群中站着的一名青年书生,看向那人说道:“国朝法纪对于死刑犯,不是要等到秋决再处置吗?为何现在要杀这么多人?还多是以凌迟、剥皮等极刑处置?”

    “刚进京?”

    那人看了眼青年书生,眉头微挑道:“准备备考明岁的会试?”

    “不才卢象升,南直隶宜兴人士。”

    青年书生抬手一礼道:“此次进京是去国子监进修。”

    “哟,还是监生老爷啊。”

    那人态度变了,很热情,笑着对卢象升道:“也难怪监生老爷不知,这第三批被处决的,是受旧太仓、海运仓走水被烧,逮捕的一批仓场官员。”

    “旧太仓、海运仓走水被烧?”

    卢象升面露惊疑,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怎么可能啊,仓场乃国朝重地,向来是重兵把守的,缘何会走水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还不是天子要查仓场嘛,先前通州被查封,就查出不少猫腻,所以天子……”

    “要说咱这位天子,还真是够狠的,颇有太祖高皇帝之风啊,对待贪官污吏,那叫一个狠啊,多少年了,咱大明还没这样杀过官员吧。”

    “谁说不是啊,我有位亲戚就在锦衣卫当差,单单是查抄这些家伙的家产,你们猜怎么着,那金银都堆成小山了,金山,银山,这也就在戏文里听过,没想到现实也有啊。”

    “?,?要说这的话,我小舅子就在顺天府衙当差,崇文门税关的那批官吏,听说也要被处决,要说咱这位顺天府尹别看年轻,也是十足的有魄力啊,就因为这事儿,跟户部有司打着官司呢。”

    “还杀啊,这要是再杀下去,西市还能去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要我说啊,就该把魑魅魍魉全杀了,走,咱们也别在这待着了,去西市看看剥皮吧……”

    聊着,聊着,在茶馆的这帮人,一个个都兴奋起来,随着围观的人流就朝西市赶去,而惊疑的卢象升,就这样被人流裹挟着去了西市。

    “好!!!”

    “啊!!!”

    卢象升还没赶到行刑处,便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歇斯底里的惨叫声,甚至被压制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哕~”

    而在行刑处的外围地带,一些扛不住的人不停呕吐着,场面过于血腥,第一次见到这些的他们,根本就忍不了。

    “爹,咱们还是走吧。”

    一青年搀扶着老者,面露担忧道:“您这身子不宜待在外面,何况还是这等污秽之处,别沾染上邪魅……”

    “放你娘的屁!”

    本吐着酸水的老者,红着眼睛,瞪眼怒骂青年,“多少年了,老子终于能瞧见这帮贪官污吏被杀,还是剥皮填草,老子就是死,能亲眼瞧见这些,也他娘的值了!”

    卢象升前行之际,听到老者所言,看着颤巍巍的老者,心情很是复杂,这似乎跟他所想的京城不一样。

    京城不是大明的都城吗?

    为何会有这么多贪官污吏?

    京城不是大明的都城吗?

    为何会有这么多怨气呢?

    他所读的圣贤书中,似乎描述的世道不是这样的,为何……

    可是想着想着,卢象升却被一处所吸引到。

    “都把眼睛睁开,好好看着!”

    在一处看台上,一名锦衣卫旗校喝喊道:“奉皇上旨意,国子监诸生看完这场行刑,都好好在心里想想,他们曾经也是饱读诗书的学子,也曾想着要匡扶社稷,为何考中了科举,做了官,一个个就全忘了?”

    “你们都是国子监的学子,今后也要参加科举,若是金榜题名的话,也要跻身仕途,你们会像他们一样,忘了曾经的理想和信念吗?”

    看台上的那些书生,多数都浑身颤抖着,根本就不敢去看那残酷场面,可是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却在他们的耳畔回荡,这一刻,卢象升愣住了,尽管他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但他却有些好奇,去国子监进修后会是怎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