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拢一批,分化一批,打击一批,此乃掌权的经典手段与方式。

    只不过对于朱由校来讲,想要做好大明皇帝,将烂透的大明拉回正轨,他必须要在此等基础上,做到培养一批,扶持一批,砍杀一批。

    唯有将上述所想都悉数做到,才能有效确保在任何时期,任何地方,任何领域,都可以牢牢掌握主导优势,只要能办到这一点,那么想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逐步落实的。

    这就是势!

    这就是威!

    作为一方势力的上位者,不能遇到点事情,就让底下的人瞧出喜悲,要叫他们去猜,去想,千万别亲自下场去争,去斗,要叫底下的人去彼此博弈,皇权容不得失误,更容不得出错!

    “皇兄,还真像您当初说的那样。”

    东暖阁内,朱由检小脸兴奋,眉宇间透着难以置信,拿着手里的奏疏,对伏案忙碌的朱由校说道:“臣弟是真的没有想到,在京的这帮勋贵,一个个家底竟然会这般殷实,天津十三行的半数银股,东拼西凑下居然缴足了。”

    “这些银股的总额是2600万两,仅是在天津的土地折价就占了近2成,按锦衣卫呈递御前的奏疏,划归进天津十三行公账的这些土地,不少都是成片连在一起的,只是皇兄,您为何恩准静海、武清两县土地,也能折抵进这批银股之中呢?”

    “因为朕也在东拼西凑。”

    朱由校微微一笑,放下御笔,抬头看向朱由检,“在天津设口岸通商已成事实,哪怕朝野间依旧有反对声,质疑声,事实就这样定下了,谁让朕先前在辽左主导了一场大捷呢?”

    “势是争取来的,不是等来的。”

    “今后在天津这个地界,必将会有大批西夷海商停靠,人多了,事就多,所以仅靠天津兵备道与天津三卫,此等分散的地方职权,无法有效将天津发展起来。”

    “所以朕打算在天津撤卫设府,这个府,与大明现有的府不一样,今后的天津府,将归属中枢直接统辖。”

    “唯有把这一点落实促成,那么天津十三行才能被天津官方掌控住,而非天津被十三行所左右,这是原则性问题,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朱由检露出疑惑,他有些不明白,自家皇兄做的这一切,究竟还藏有哪些谋划部署。

    天津已经设下口岸,也在遴选合适地域建设港口,天津海关顺利筹建,天津海防如期发展,其实在朱由校的眼里,整个天津就是大明的开海特区,朱由校想将天津发展起来,以此增加国库财税收入。

    奈何发展是需要本钱的,而时下大明的现状,就是朝廷上下都很穷,想要将天津真正发展起来,就必须要另辟蹊径,有效发挥好整合的力量,构建起强势的地方政府,稳固的海防体系,稳健的内帑供应,多样的海上航线,安稳的民间资本,通过此等复杂的运转体系,期间解决一次次斗争博弈,逐步将天津发展起来,围绕对外海贸这条主线,在天津能筹建起多样化的国营和私营领域产业……

    “所以皇兄,您在少府新设指导、审计两清吏司,其中就有想干预天津的设想?”沉吟许久的朱由检,似想到了什么,看向朱由校说到。

    “没错。”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朕的精力是有限的,朕要做的事情很多,哪怕今后天津实现撤卫设府,朕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天津。

    而现在的天津,有大批的金银与土地集中于十三行,让陈奇瑜去直接干涉他们,难度会很大。

    所以少府就是极好的替代,别忘了,天津十三行的半数银股,是掌握在少府手里的,而在天津地界也有不少皇庄。

    朕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天津的主体发展明确,让少府新设的指导、审计两清吏司起到作用,与天津有司携手围绕开海通商,一边发展国营经济,一边扶持私营经济,待到天津海关税收形成规模,后续逐步归权于天津有司,使得天津能以完整的状态,去积极的向上发展。”

    天津十三行的筹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过渡性质的政治让步,在京勋贵及麾下的追随者,在划定的框架之中,想赚多少银子都行,毕竟这是你们的本事,不过明确的底线不能触碰,要求做的事情也必须要做,这就很考验朱由校的政治眼光和手段了。

    所以就有了天津海关这一总阀门,有了少府这一连接枢纽,有了华汇银号这一支点……

    朱由校做的事情,就是用他强权皇帝的名号,明确开海通商这一政策,调拨一批内帑银饷,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开海红利,极具诱惑的吸引民间资本,从而达到花小钱办大事的整体构想。

    “朕希望天津开海可以做到从一始终,不为今后能够征收多少税银,就为天津能筹建多样的领域产业。”

    朱由校眼神坚毅道:“只说对外海贸这一项,就需要大批海船支撑,而海船并非是凭空出现的,这需要在造船厂去生产,造船需要各式木料、漆料、铁料等,不管是造船这一主体产业,还是上下游供应产业,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去生产,去制造。”

    “皇弟,天津承载的不止是开海那般简单,其身上更肩负着一种可能,要是可以成功的话,大明将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新路,所以朕不允许任何人,敢在朕谋划这一路期间去搞破坏。”

    朱由检张大了嘴巴,对于自家皇兄所讲,他有太多需要消化吸收的,这与先前所知的碰撞在一起,让他有了新的感悟。

    似乎大明一直在变。

    此刻的朱由检,尚在惊叹于他听到的种种,而他所不知晓的,是彼时的内阁,却在经历一场风暴!

    画面一转,内阁。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朕罢黜内阁首辅、次辅位,内阁上下人心浮躁,全然没有佐政之相,而朝中有司更甚,动辄以国政堪忧为由,名为向朕举荐贤才,实则却……”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昂首挺胸的捧着一份中旨,中气十足的宣读旨意,而在王体乾的面前,跪着韩?、朱国祚、何宗彦、沈、史继偕等内阁群辅,至于他们的身后,则是内阁一应属官。

    谁都没有想到,在时下会有中旨颁到内阁。

    听着内廷太监王体乾宣读的中旨,在场众人流露出各异神情,情绪就更不一样了,因为这道中旨,是以大白话的形式所颁,字里行间对于内阁的不满,对于有司的不满,是丝毫不加掩饰的。

    “…罢韩?群辅之位!”

    当王体乾宣读中旨到此处时,除了韩?以外,在场其他人等心生惊意,谁都没有想到天子竟罢黜了韩?。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此时的韩?似像泄了气一般,整个人变得沧桑不少,双眼无神的跪在地上,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场来自辽左的奏捷,使得中枢朝堂的局势陡然急转。

    在朱由校的眼里,既然你们不折腾事了,也不继续狂吠了,那朕这位大明天子就折腾些事情,叫你们一个个顾不了别的。

    对于内阁的出手,朱由校的政治目的很明确,他就是要用内阁的变动,来转移在京群臣的注意,使得他们无法指摘天津开海,无法插手别的,毕竟内阁位置的变动,必然代表着朝堂洗牌。

    心有不服?

    心生不满?

    不符制度?

    那就全给朕憋着吧,谁让朕主导一场辽左大捷呢?

    想要指摘朕,你们也主导一场大捷啊!

    这便是马上皇帝的优势!

    哪怕朱由校没有上战场,可性质是一样的。

    “……鉴于今下国朝秩序不稳,军政大事堆积,朕决意特擢朱国祚,进建极殿大学士,加少保兼太子太师,赐蟒袍,总揽内阁事。”

    听王体乾宣读到此处时,跪地的朱国祚难以置信,此前在朝闹得沸沸扬扬,要进行廷推的首辅,居然就这样落到他头上了?

    这不符合规矩啊!

    没有经历在京廷推,就明确的内阁首辅,在文官群体的眼里是不圆满的,甚至有一些是不认的。

    朱由校当然知晓这些。

    所以这场内阁变革,是暗藏有很多用意的。

    随着内阁首辅人选明确,次辅之位也明确了,原通政使钱谦益当选,此人先前在朝呼声也不低,仅次于呼声最高的叶向高。

    廷推阁臣?

    廷个屁!

    或许今后的内阁人选,要重回廷推这条路线,但作为天启朝最新一届的内阁,朱由校要彻底主导,而且五年内,内阁都不会再换人,除非犯下重大过错,导致国朝利益受损,不然过于频繁的更换内阁人选,只会加剧党争。

    至于呼声最高的叶向高,一个年龄,就不用讲别的,便被朱由校给淘汰了。

    管你在万历朝是不是做过独相,是不是能力很强,在朝野间名望有多高,上了岁数,那就是不行,原内阁首辅方从哲,不也是上了岁数?

    这人啊,一旦老了,进取心就会变弱,也会变得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朱由校是给自己找内阁大臣的,不是找气受的。

    过去不对内阁下手,就是他娘的差一场仗。

    现在辽左大捷了,朱由校更没有顾虑了。

    先给你换了再说!

    所以除了首辅与次辅外,内阁群辅不仅增加了名额,关键涉及还很广泛,除了何宗彦、沈、史继偕留下外,群辅新增礼部尚书孙如游,户部尚书毕自严,兵部尚书王象乾,协理京营戎政孙承宗。

    当然孙承宗要是进内阁,则协理京营戎政就要卸任,这一切都在朱由校的谋划中,伴随着孙承宗入阁,京营戎政,暂时性的皆由张维贤掌控,至于协理嘛,没有合适人选,就先慢慢挑呗,待到凯旋归京的援辽主力回归,针对京营的全面谋改也就拉开序幕了。

    朱由校做事就是这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一环套着一环,目的也很纯粹,就是要将做过的事,让人挑不出任何理由来,想搞事情可以,先找到驳到的理由再说,没有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朕不吃祖制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