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资历重要呢?还是能力重要呢?”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由校不急不躁,倚着软垫环视眼前群臣,讲出心中所想,“谁能为朕答疑解惑呢?”

    这……

    朱由校提出来的问题,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可若真细细思索一番,却发现这个问题根本无法回答。

    资历与能力是能放到一起的吗?

    真要以此来展开的话,那事情就真大发了。

    “看来诸卿都有顾虑嘛,好,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朕便先讲讲。”

    朱由校扫视一圈,见没人站出来说,遂向前探探身道。“当初辽局何等凶险,何等激变,朕不多说想必诸卿还没有忘吧?”

    这如何能忘掉呢。

    御前所站的这帮大臣,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尽管在今年,在辽左前线,打了一场大胜仗,重挫了进犯的建虏八旗,可在此之前的辽局,岂是用一个凶险,一个激变,就能简单概述的呢?

    “在朕没有克继大统前,朕的皇祖父,朕的皇考,皆为凶险异常的辽局忧心忡忡,想要镇压建虏叛乱,以彰显我大明雄威。”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神情自若的继续说道:“奈何天不遂人愿,辽局变化之快,辽地暗涌之多,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曾几何时,一个小小的建虏,昔日大明的奴从,竟敢这般肆无忌惮了?”

    东暖阁的气氛悄然而变。

    朱由校讲这么多,为的不是熊廷弼,相较于辽东总督一职,再或蓟辽总督之职,彼此间存在的职权冲突,其都想好怎样解决了。

    朱由校之所以讲这些,就是为扶持洪承畴上位,因为只有洪承畴做辽东巡抚,那他所明确的治辽策,才能平稳的推行落实,从而帮着中枢朝堂,帮着熊廷弼减轻军费开支,逐步将辽东建设起来。

    恰恰是洪承畴年轻,恰恰是洪承畴资历不够,如若其做了辽东巡抚,那他就必须拿出实打实的政绩,来堵住某些人的嘴,来给自己增添一笔。

    但凡是换一个人,去就任辽东巡抚的话,那不仅朱由校的谋划可能会落空,甚至会想着抢夺权力,继而将辽东搞的乌烟瘴气,这绝非朱由校所想看到的。

    就熊廷弼那等火爆脾气,或许现在有所改变吧,但不找个对脾气的人搭伙共事,迟早是会出大问题的。

    按着朱由校对辽构想,今后辽东总督府将常驻于辽前,辽东巡抚府将常驻广宁,形成一前一后的格局。

    如此总督府总揽平虏诸事,而巡抚府总揽地方民政。

    唯有辽东地方职权划分明确,方能减少不必要的损耗,形成多点发力的总基调,确保对外征伐,对内治理,才确保到天启五年之际,辽东能实现翻天覆地的改变,同时为今后进一步发展蓄势!

    “臣以为陛下说的没错。”

    在此等态势下,钱谦益上前拜道:“就事实情况来论,仅限于辽东一地,臣以为能力要比资历重要。”

    老狐狸!!

    钱谦益这话刚讲出来,不止是朱由校,还有其他大臣,无不在心里暗道一句,特别是对朱由校而言,其可谓是强忍笑意。

    到底是所站位置不同,所考虑的角度就会不同。

    尽管钱谦益在这件事上表了态,可却也划清了界限,仅限于时下的辽东局势,并不扩大相应范畴。

    “让洪承畴就任辽东巡抚,臣以为是英明的,而不叫其提督军务,变相也是对其的一种鞭策。”

    钱谦益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且不提洪承畴先前奉旨督办红丸移宫两案,就说洪承畴奉诏赴辽督办辽前军需,那时朝中尚不知辽前变局,是陛下英明神武,洞察到建虏的勃勃野心。”

    “这点是谁都不能遗忘的。”

    “而事实上,待辽左前线局势陡变时,辽东其他地方也暗潮汹涌啊,别的不说,就建虏潜藏的暗桩,可是都渗透进我京畿腹地来了,面对这样一种情况,洪承畴不仅能确保辽左前线军需供应,还能安抚好辽南诸卫,令熊廷弼能心无旁骛的镇守辽左,跟来犯之建虏展开攻势,这些都是抹杀不掉的吧?”

    “不错。”

    王象乾听闻此言,点点头说道:“所谓辽左大捷,绝非辽左一地之功,这与其他人在别地的努力,也都是密不可分的。”

    “除了洪承畴在辽南,王在晋在蓟辽总督署,陈奇瑜在天津三卫,袁可立在山东,甚至陛下所谴内廷内臣,这些在各地做各自本职,方能确保辽左那场终胜。”

    “若是没有这些的话,单靠先前混乱且滞后的驿传急递,恐进犯建虏围攻辽左重镇,而中枢朝堂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这才是好的兵部尚书啊。

    朱由校露出赞许的神情,对这位不求名利,不争不抢的肱股重臣,朱由校心里是极为满意的。

    “臣附议!”

    “臣附议!”

    毕自严、孙承宗紧随其后道。

    形势再度转变。

    “若是这样的话,暂以洪承畴就任辽东巡抚,可再置辽东总督一职,这不与蓟辽总督有所冲突吗?”

    孙如游见状上前道:“不说别的,就两者重叠的职权,到底谁听谁的啊,特别是山海关要地,这没有……”

    “那便罢蓟辽总督。”

    孙如游的话还没讲完,朱由校却出言打断道:“今后置北直隶总督,着王在晋接任,总揽拱卫京城京畿之卫戍戎政,山海关自此划归北直隶总督统辖,辽东总督再无权干涉!

    此外再不设顺天巡抚,罢宣府巡抚,改保定巡抚位北直隶巡抚,今后统管直隶民政,由保定巡抚胡思伸接任。”

    一语激起千层浪。

    谁都没有想到天子会搞这么大,从一个议辽事宜上,经还牵扯到北直隶来,不仅要置北直隶总督与巡抚,还接连废掉了顺天巡抚,宣府巡抚,保定巡抚三职,这跨度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毕竟北直隶是极为特殊的,将一地之军政大权都悉数集中起来,那万一要出现些什么纰漏,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不过朱由校却不这样看待,恰恰是北直隶太过于特殊,才不该设这么多总督、巡抚,看起来是能相互掣肘,相互制约,可彼此间职权的交叉,却存在极大纰漏,这反倒是会导致不好的事情。

    更何况朱由校这样安排,还暗藏着不少谋划部署,比如择机筹设地方三司,逐步裁撤北直隶所辖卫所,重新划定顺天府范畴,逐步增扩府州县职权衙门,逐步废除世袭吏役旧制,逐步营建水利驰道建设,择机筹建天津直辖府……

    这一系列的安排部署,都离不开一个稳定的地方权力构架,毕竟单靠中枢去插手管,那绝非是长久之计!

    “陛下三思啊!”

    “陛下,此前并无此特例啊。”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您不可……”

    跟朱由校预想的一样,不少大臣听闻此言,一个个都规劝起来,毕竟此事牵连太广了,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定的。

    “朕给洪承畴拟了道中旨。”

    在此等形势下,朱由校却丝毫没有理会,反而保持笑意道:“其就任辽东巡抚,不过要向朝廷做出保证,在今后的五年间,将逐步减少中枢对辽东所拨粮饷,设法将辽东逐步治理和建设起来,要是不能期满不能办到,那到时朝廷就要追究其责。”

    完了,这事没跑了。

    上当了!

    听到天子所讲之言,一些反应快的人,瞬时便知有些事情改不了了,看起来天子讲的是针对洪承畴的,实际上潜在意思很明确,此事朕意已决,谁要是反对的话,那朕就直接颁布中旨了。

    真要这样做的话,那损失最大的莫过于内阁与吏部了,而这场御前廷议,恰恰只召见了他们。

    特别是钱谦益,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心情最为复杂了,只怕天子明面颁布这样一道旨意给洪承畴,只怕私底下还颁有密诏,以此勉励洪承畴在新的位置上,能够放开手脚去做事。

    毕竟天子那般看重辽东,如何会让洪承畴带着顾虑去做事呢?

    事实上钱谦益猜想的没错,朱由校的确还给洪承畴颁有密诏,甚至对今后辽东的治理和发展,都向其提供了缜密的思路,只要洪承畴能将这些做好,那待到天启五年时,其必然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不过在此之前,洪承畴必须要将本职做好做扎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