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丰州,灵华山下,谢家庄园里。

    明日之宴上,消耗口水若干,至于宴席,还真没吃上几口,尽管是山珍海味,谢一鸣还是觉得自己夫人的饭菜最为可口。

    饭桌上,几样小菜,一壶小酒,以及一壶热茶,吃饭的人是两个大男人,谢一鸣与陈守心。

    明日之宴上,两人自然是看见宇文君同井寒清两人的唇枪舌剑,使得宴席气氛略显剑拔弩张,却也没有迸发出一丝一毫的火星。

    有些话只能从年轻人嘴里说出来,有些事也只能依靠年轻人去做。

    看似光景大好,谢一鸣却陷入了新的惆怅。

    一位微妙的立场,这位南王殿下自然是意识到了。

    “我本以为,那小两口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原来不是这样,原来扶摇女帝一开始就将宇文君当做了景佩瑶的磨刀石,算计甚是深远。”谢一鸣抿了一口小酒道。

    夫妻两人的立场,将会影响往后局势的发展,这一点无论是谢一鸣还是南北世家,亦或是远在皇都的人皇陛下,均心里有数。

    万万没有想到,谢一鸣会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做出新的选择。

    究竟是选择女帝传人,还是龙族传人?

    陈守心在一旁略有不悦道:“依我之见,不妨选择女帝传人,女子心性类似于小人,如今景佩瑶刚刚粉墨登场,初次体会到权力的快感,我们只需要推波助澜,便可将景佩瑶推送到很高的位置。”

    “而这样的人,往后也利于秋后算账。”

    “至于那位年轻的八顾之首,我并不喜欢,年纪轻轻,却算计太深,甚至诸多时候,将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视若无物。”

    单论执政能力,宇文君自然是强于景佩瑶。

    谢一鸣闻后,给陈守心夹了一块红烧肉,含蓄一笑道:“我当然知晓这些道理,可你别忘了,景佩瑶非但继承扶摇女帝的衣钵,更是那位院长大人的得意门生,其执政能力不差,有些隐晦的算计,她可以察觉到,只是装作不知道。”

    “且女人有时候的想法,实在是难以捉摸。”

    “我想要倾向于宇文君更多一些。”

    下注这种事,一定会经过谨慎的思考,算计过各种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陈守心忽然觉得这块红烧肉不是那么的好吃,北海主帅一事,被宇文君轻而易举的换做成为赤元,此举多多少少是伤及到了南方第一大将陈玄的颜面。

    也伤及陈氏家族的颜面。

    陈守心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除却个人武勇之外,陈玄带兵打仗,排兵布阵不弱于岳擘,甚至诸多方面,还要强于岳擘。

    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陈玄便会成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

    而南山大地,已然很久不曾出现过一颗璀璨夺目的将星了。

    宇文君此举,无疑是伤及到了南方武夫的心。

    陈守心不耐烦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何又在此刻显得犹豫不决?”

    谢一鸣无奈一笑道:“有些话,我不知该如何去说,宇文君心里可能清楚很多人都已经知晓他们夫妻感情出现了裂痕,且这条裂痕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但他也有可能不知道,亦或是装作不知道。”

    “感情,对于年轻人而言,往往都是致命的毒药。”

    “就是不知道宇文君当下中毒能有多深。”

    陈守心一言不发,谢一鸣此刻的姿态,像极了一个如何想方设法拍马屁的小官,丝毫没有南王殿下的大家风采。

    谢一鸣道:“若是当下去言说此事,显得过于刻意,若当下不去言说此事,可能后续会发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宇文君心境受到影响,出现大局误判,亦或是其余的麻烦。

    很多人此时此刻,正在想方设法,挑拨离间这两人的夫妻感情。

    其实这样的感情也是无法挑拨的,两人即便是日后分道扬镳,彼此心里也都还有各自的位置,青春年华里的美好时光,是多数人一辈子都割舍不下的回忆。

    陈守心见状,故作嘲讽道:“不如就在近日,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去促成此事,宇文君不会拒绝你这位南王殿下的善意。”

    “他是一个政客,许多道理,只需稍微一想,便可想出其中关键。”

    谢一鸣含蓄点头,道:“吃饭吧。”

    玉溪镇,半山庄园里。

    曾经最美的花魁,来到了这座庄园,得以有幸和玉秀一起收拾家务,打理花草,虽不是姐妹,但至少也无明显的主仆之分。

    宇文君已经离开了,玉秀的心里也有些空落,看到凌玉卿这张绝美的面孔,玉秀的心里也宽慰了不少,容貌过人的女人,对于某些男人而言一直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儿子很真。

    玉秀手拿一柄精巧的剪刀,剪掉龙兰花上多余的叶子,叶子上还有清澈晶莹的水滴,看着很凄美,像极了爱而不得的辛酸。

    “你是不是始终都喜欢着我家儿子?”玉秀忽然问道。

    凌玉卿手里也拿了一柄精巧的剪刀,她的手艺其实不错,可在这位长辈面前,她生怕自己的手艺让这里的花草不再貌美,每一次用手里的剪刀,手都会忍不住的颤抖一瞬,此刻她的心也颤了一瞬。

    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

    无论是否顺应本心,似乎都会受到这位长辈的反感。

    玉秀见状,难得轻声细语的对凌玉卿说道:“但说无妨,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无关是非,无关风月。”

    凌玉卿微微一怔,心跳加快。

    殊不知,一旁的长辈,已然听见了她加快的心跳。

    “不用回答,我已经知晓了,果然本心纯真。”玉秀柔和一笑道。

    凌玉卿恍然若失,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好低下头,她知道,自己不配。

    玉秀却笑言道:“他们的夫妻感情出现了裂痕,倒也不是感情出现了裂痕,而是人生抉择出现了裂痕。”

    “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要你知道这件事,就算我不说,你也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

    “至于你心存幻想也好,或是可以彻底的斩断过往也好,你都无法成为真正的龙族王妃,不过,侧妃还是有希望的。”

    “儿子想要成立新的谍网,名曰暗龙,日后我会是暗龙的首领,而具体实干的事情,都落在你的身上,这些时日,你一直都在玉溪镇修身养性,也认识到了许多新的朋友,无论他们是否会从心里真的去接受你,他们都是你的袍泽。”

    “你也无需感到荣幸,亦或是觉得不那么荣幸。”

    “如今暗龙需要你,而这些,与你对宇文君的感情无任何关系。”

    “事情与感情之间,总是存在着微妙的差距,而我也希望,你可以把握好这毫厘之差的分寸感。”

    “往后你的功绩,将会决定你在龙族的地位,乃至于你的历史地位。”

    凌玉卿闻后,顿时心头一震,谦卑应道:“定然不负所托。”

    玉秀见状,觉得颇有意思,这小妮子,在正经事上,还是有所担当,也足够果敢,这是多数女子没有的特质。

    也许是以往过于轻视这个小妮子,而忽略了这个小妮子本身也是一个很强的人。

    轻声一笑道:“暂时无需着急此事,暗龙的促成,会在明年开春左后,而你接下来就好生修炼,我会赐给你新的修炼资源,当足以让你成为九尾天狐。”

    “往后岁月,若我的儿子在某些时候感到心灰意冷,便有劳你了。”

    凌玉卿没有回答,一直都在点头。

    ……

    ……

    皇都,白鹿书院。

    屋外大雪纷飞,屋子里炉火微微轰鸣,炉子上方,还有两个烤地瓜。

    开春之后,烤地瓜就会越来越少,趁着开春之前,尽可能多吃几个。

    蒲维清微微翻转地瓜,一旁的秋清则在煮茶,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很喜欢煮茶,煮出来的茶水,味道也更加深远,如一棵参天大树的年轮。

    “你都知道了?”秋清含蓄道。

    蒲维清神色有些复杂,无奈一笑道:“你都知道,我又如何能不知道。”

    “算起来,还是扶摇女帝看的更加深远一些。”

    “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和事佬。”

    “你能来找我,想来不仅仅是因为此事?”

    丞相大人心领神会道:“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他们夫妻两人还需要一直情投意合下去,人族经不起内斗,他们两人,触及到了太多敏感的神经。”

    “还有一些事,白鹿书院部分杰出学子,将会迎来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岁月,部分人,将会直接上战场,也会有部分人,出现在官场的紧要位置上,这一部分人,需要你精心挑选一番,重新举行一场小范围内的归海之会。”

    蒲维清微微皱眉道:“这些事,不是平王殿下应该去做的吗?怎么会落在我的头上。”

    秋清抿了一口茶,觉得微微有点苦,沉声道:“平王之才能,与你比起,无异于荧光同皓月争锋。”

    “大争之世,他还是多做一些不废思量的事情吧。”

    蒲维清哭笑不得道:“我就当做这是在夸我吧。”

    “此事交由我,你无需上心。”

    老友便是这样,无需细说,蒲维清便知晓丞相大人在某些事上,遇到了一些难关。

    恒昌宗。

    宇文君一时兴起,和武宓两人吃起了火锅。

    羊肉,山鸡肉,以及诸多从灵族远道而来的蔬菜。

    火锅热气腾腾,颇为麻辣,武宓吃的小嘴通红,怪味一笑道:“不知你和夫人在一起吃海鲜火锅的时候,能否有这般自在?”

    宇文君嘴角,也成了花猫,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端庄得体。

    吃了一口羊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那里还有一个小家伙,总得注意吃相,以身作则,你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想来你都知道了?”

    “所以,当时你也并非无缘无故告知景佩瑶明日之宴的事情?”

    “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了这件事?”

    武宓一边胡吃海喝,一边应道:“因为你一直都在为北海做了许多事,可景佩瑶并未给你的恒昌宗做一些事,顶多就是开宗之初,送来了一些有用的书籍,而那份心境,只是想要成人之美,以及对你多少还有些细微情愫,但绝非志同道合。”

    “一开始,我便想过和景佩瑶捉对厮杀一场,不过后来我也察觉到,单论打架一事,我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你的青华师姐还有小俪早晚也会知晓此事,一些微妙的关系,如果你不擅长去平衡,我来帮你去平衡,趁着一些事还未难堪起来,得早点消磨掉一些不好的情绪。”

    姑娘家的心思,在这种事上总是格外的细腻。

    宇文君喝了一大口火锅汤,若有所思道:“算起来,那两个姑娘家,也快要从妖族南部平原回来了,该如何接风洗尘呢?”

    武宓瞪大了眼睛道:“接风洗尘?不兴师问罪就很不错了,擅自出动,暴露恒昌底蕴,实在是罪不可赦。”

    “无论军功战绩如何,此类事宜,都不值得赞扬。”

    宇文君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不过先接风洗尘,后简单叙说一番即可,两人也是为了叩生死关去的妖域。”

    “对了,楚玉最近如何?”

    武宓施施然道:“小家伙也算是看懂了一些书籍,不过境界修为一事,算是停滞不前了,他起点太高,需要将基础彻底夯实,否则就算提前破境,也并无多少意义。”

    “实话实说,小家伙需要一场远游。”

    “暂时还未想好去哪里。”

    宇文君心里甚是感动,他不在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武宓辛辛苦苦的当家做主,连这些细微都照顾到了。

    想了想言道:“不如就去横龙四城里试炼一番,就在我们脚下,如今百姓疾苦,让他看看,真实的民生是何等模样,他曾经吃过不少苦,但人文情怀是另外一回事。”

    武宓嗯了一声道:“也行,但这样有些过于简陋,希望是远一点的地方,北方州郡,多有生活艰苦的难民,比我们横龙四城里的百姓更加艰苦。”

    “其次,北人民风开阔潇洒,也有些粗糙野蛮,楚玉是男子,去这样的地方最为合适,按照我最初的想法,还想要让他去灵族世界转悠一圈呢。”

    去灵族感受那里的精致民风,也有助于培养纯良心性。

    宇文君一时关心则乱,觉得自己过于注重楚玉的成长,有时难免有失偏颇,轻声笑道:“此事交由你来决定。”

    武宓会心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件事上当甩手掌柜。”

    “对了我欲打算成立刺客团,直属盘龙执掌。”

    刺客之流,难登大雅之堂,且甄选人员一事上颇为捉襟见肘,境界修为至少得在大黄庭支行,且需要神兵利器加持。

    但在大争之世,一个优秀刺客,有时可胜过千军万马。

    宇文君微微皱眉道:“你将主意打在了何处?”

    武宓嘻嘻一笑道:“冥蛇一族,青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她修炼的路子太正,不适合当刺客。”

    “若是有的选择,可以通过小俪,走一番混沌空间的路子。”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忽略混沌空间太久了吗?难道那里的人当真都是与世无争的善男信女?”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整理成奏疏交由我。”

    武宓直言道:“可你必须得同意。”

    宇文君无奈一笑道:“我尽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