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南宫修,谢前辈救命之恩。”经过邢大夫的妙手回春,那汉子睡了一日,竟然醒了过来,对着阿土伯就要起身下拜。

    他重伤初醒,阿土伯哪肯让他下拜,忙扶住他,说道:“壮士多礼了,你伤势还重,还是躺着吧。”

    那汉子自知伤重,倒也没再坚持。转头看了看桥洞内的陈设,又看了看阿土伯,惊讶地道:“想不到前辈过得如此清贫。”

    阿土伯平静地道:“惭愧,老头子原籍天水,前两年逃难到此,不幸沦为乞丐。这桥洞实在破陋,委屈壮士了。”这桥洞又矮又窄,啥都没,南宫修一个伤者都睡在稻草堆里,实在太过寒碜,也不干净。

    南宫修忙道:“前辈多虑了,蒙前辈大恩,晚辈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岂会觉得委屈。只是想不到前辈菩萨心肠,竟遭此大难。两国交兵,竟令百万百姓流离失所,真是可恨,可叹……”

    “阿土伯,我回来了。今儿个运气不错,有个好心人赏了三文钱,我买了三个馒头,正好一人一个。”正当两人在说话的时候,陆多福走了进来。

    阿土伯道:“嘘,阿福,小点声,这位壮士伤口未愈,别惊着人家。”

    陆多福买到三个馒头,正高兴不已,忽想起来桥洞内还躺着人,自觉说话太大声了,于是赶紧捂住了嘴。直到看见已经醒过来的南宫修,又惊喜地道:“啊,原来这位大叔醒了呀!那正好,咱们仨一人一个,趁热吃。”

    南宫修赶忙道:“小朋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土伯给南宫修说明了陆多福的来历,南宫修听得陆多福身世如此凄惨,也是摇头叹息。

    “大叔,你一定肚子饿了吧。先吃个馒头,等晚些我再出去讨些吃的。”陆多福说罢,将馒头递给了南宫修,给阿土伯拿了一个,剩下一个留给自己。

    南宫修啃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这馒头食之无味,只觉得晦涩难咽。他停下来,问阿土伯道:“前辈,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个么?”

    阿土伯和陆多福昨日本来就每人只吃了一个包子,到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也顾不得南宫修在场,早已狼吞虎咽起来。听得南宫修发问,阿土伯含糊不清地道:“有这个吃都不错了,要是天天有馒头吃,就烧高香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挨饿是常有的事,实在饿极了,只能躺着不动。我老头子一个将死之人,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够本了,可是阿福他十岁都还不到,竟要遭此磨难……”

    看着陆多福枯瘦如柴的身躯,南宫修心中五味杂陈,陷入久久沉思。

    陆多福问道:“大叔,你怎么不吃啊?可是伤口还疼,不会是邢大夫没给你治好吧?我找他去。”

    南宫修急忙道:“不用不用,我好着呢,你赶紧歇会吧。”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南宫修心道。

    原来这南宫修来自一个叫云隐门的武道门派,这次出来,是为了会见一个老朋友。可是在归途中,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于是被人家联合暗算。虽然南宫修仗着一身修为,打死打伤几个敌人,但是还是受了重伤,他拖着重伤来到了安阳城,意外被陆多福救了。

    “多福小朋友,我问你一句,你是怎么想到带我去茅房躲的?”南宫修想起昨日的事情,越发觉得后怕,转念又想到陆多福带自己去藏身这个举动,尤其是他打翻粪桶的行为,绝对不是无心之举。想到这里,南宫修越发觉得此子不简单,不由得问上一问。

    陆多福黑脸微红,说道:“因为这世上的人都怕大粪啊,我用大粪堵着他们,他们就不会进来了。”

    没错,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爱钱,也同样的讨厌大粪,这是陆多福无意中发现的。

    人都是排外的,而且天生喜欢欺凌弱小,孩子也不例外。陆多福刚刚跟娘亲逃亡到安阳城的时候,那时钱小胖他们一伙城里的小少爷,看见跟他们年纪相仿,却成天脏兮兮瘦巴巴又可怜的陆多福,就三天两头去欺负他。

    有一日,陆多福被他们追打得急了,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随后被钱小胖他们揍了一顿扎实的。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之下,陆多福偶然看见地上有一摊牛粪,于是捡起牛粪当武器反打几人。

    钱小胖他们一帮少爷哪见过这种打法,当牛粪劈头盖脸砸过来,眼睛鼻子嘴巴全部被稀烂的牛粪糊住的时候,他们顿时不知所措。方才五个嚣张跋扈的孩子当场就被陆多福打哭了三个,剩下的两个落荒而逃,被手抓牛粪的陆多福追了八条街。

    从此几个小少爷见到陆多福就感觉脊背发凉,再也不敢去招惹他。不过孩子没有隔夜仇,陆多福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以至于后来钱小胖甚至还关照起陆多福来了。

    而陆多福从这事上发现了粪便的厉害,这些城里的贵人都怕这个。有一回他在一家饭店门口要饭被店里的伙计打了,陆多福一怒之下在夜里偷偷在他们店门口泼满大粪,弄得那家店三天没做成生意。从此店里的伙计再也不敢打他,有时候还会主动把一些剩菜剩饭拿出来孝敬这位小灾星。

    “哈哈哈,真有你的。”南宫修听了陆多福的解释,放声笑了起来,随后触动了伤口,又咳嗽了两声。

    陆多福急道:“南宫大叔,你没事吧?”

    “咳咳……没事,好孩子,也幸亏你如此机灵,否则我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你可救了我一命啊!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啊!”南宫修爱怜地摸了摸陆多福的头,随后陷入沉思。

    陆多福怪不好意思的。作为一名臭乞丐,他从来都只有被人嫌弃的份,全城的人除了钱小胖,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哪会想到臭乞丐陆多福有一日能救人性命,被南宫修夸赞。

    接下来的几日,南宫修就安心在此养伤,陆多福负责照顾他。不过他实在不擅长干这个,好几次都是帮了倒忙。南宫修也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相反他倒是挺喜欢这个孩子,闲暇时就陆多福讲一些江湖轶事,听得陆多福心生向往。

    南宫修有些钱,这几日陆多福也不必出去乞讨了。三人吃喝都用钱买,陆多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顿顿能吃饱饭,还能吃上肉。几日下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些,脸上都有光了。南宫修看了,高兴之余,又有些心疼。

    南宫修的伤养了半个月,也就能走动了。疗伤期间找邢大夫看了几次。伤好的七七八八后,南宫修因为门派有急事,辞别了阿土伯和陆多福,给他们留了一些钱财作为报答。

    南宫修走后不久,年老体衰的阿土伯因为常年体弱多病,离开了人世。跟娘亲一样,阿土伯临终前,也是叮嘱陆多福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盼头。

    陆多福大哭了一场,用南宫修留下的钱财,找了几个人将阿土伯安葬了。就这样,陆多福成为了一个孤独的乞丐,日复一日地乞讨着。

    每天夜里,陆多福都是哭累了才能睡着。他很害怕,桥洞破门外寒风呜呜地呼啸着,像鬼在笑。陆多福很想爹娘,也很想念阿土伯,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黯淡人世间,茫茫前程路,只留下形单影只的陆多福一个人,在安阳城里如孤魂野鬼一般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