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南宫月的十七岁生辰。掌门千金的生辰,若是别的宗门,非得大办特办不可。但南宫修一家都节俭,更不会因私废公浪费宗门钱财,所以只是简单庆祝下。

    陆多福穷苦地方没这讲究,爹娘死得早,又在乞丐窝混了几年,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只知道自己差不多是十六岁。不过自打他进宗门后,一家人每当给南宫月过生日的时候,也把陆多福算上。不仅要给他俩煮个鸡蛋,还要庆祝一番。

    白云溪给两个孩子各置办了一身新衣。南宫月一袭粉色留仙裙,玲珑腻鼻,肤若白雪。往那一站,亭亭玉立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从锦画中走出的人间仙子。

    陆多福一身黑衣,精神抖擞。十五六岁正是男子发育最快的年纪。两年前陆多福还比南宫月矮了快一个头,近两年吃得多练的多,现在已经快要跟南宫月一样高了,而且已经完全脱离了刚来云隐门那会的干瘪模样,成了个结实的少年人。

    “小福子,爹爹把你领回来的时候,你才那么点,现在居然跟我一样高了。看来以后要叫大福子了。”南宫月手势夸张地在前胸比了比,笑吟吟地调侃道。

    看着南宫月笑靥如花的玉颜,陆多福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哪里哪里,师姐不是说过吗?我永远是你的小福子。”

    这是那日南宫月带他去看海时说的话,不料陆多福居然记得清清楚楚。那会陆多福矮矮小小的,南宫月也一直拿他当个小孩子看。如今面对着和自己一样高的陆多福,又听他重述当日的话,南宫月不知怎地,突然有些害羞起来。

    二人正相对无言,忽听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头就闻见香味了,看来老夫来得正是时候。”陆多福转头望去,只见木老头身背酒葫芦,笑吟吟地走进来。其身后还跟着数人,正是各峰峰主和长老。

    云隐门重要人物全数到齐,自然是来给南宫月过生日了。南宫修虽有意将爱女生辰从简操办,并没有邀请客人。但毕竟他是一派之主,就算他有意办得简单,其余几峰峰主和长老却不能不识礼数,该来还是得来。

    “月儿、多福见过木师叔祖,李师叔,张师叔……”南宫月和陆多福齐齐行礼,长辈们喜笑颜开,一人掏出两个红包,分发给南宫月和陆多福。

    南宫修则招呼客人落座。众宾客坐定后,南宫月和陆多福帮助白云溪上酒菜。不多时,酒菜摆满了一桌,众人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落霞峰峰主李文亮道:“掌门师兄,我看多福最近修炼很用功,似乎已至武师境三重,是不是可以考虑让他拜入门墙了。”

    云药堂就在落霞峰,陆多福经常去,所以见李文亮的次数也多。久而久之,李文亮就关照起这个后辈。所以趁着酒兴,就把陆多福入门一事提出来。

    众人一愣,随即释然,纷纷表示支持。陆多福因绝脉之事,一直成不了南宫修的正式弟子。如今他能修炼了,此事应该有个了解。

    南宫修顿然道:“此事还不行,依门规,须待长老会决定后才行。李师弟,我可不能因私废公,坏了规矩。”南宫修抬出宗门规矩,众人顿时无语,毕竟规矩是老祖宗定的。

    寒烟峰峰主文宏伯道:“掌门师兄,此事破个例我觉得行。多福这小子仅仅一年半就练到武师境三重,如此进度在我云隐门历史上也是极为少见的,这样的人才我们应该尽快收归门下才是。”

    南宫修面色黯然,说道:“此话是不错,多福的资质我们大伙都看在眼里。可是他的修炼之路太过艰难,究竟他能走到哪一步,为兄心里实在没底,我如何能拿云隐门的前途来行此险招?”

    此话一出,众长老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陆多福是不错,可是绝脉这个致命缺陷一直存在。试问一个只能靠自创功法的人,能修炼到什么程度?搞不好直接原地踏步了。掌门亲传弟子负担着宗门的未来,谁敢拿这个来押注在一个前途未卜的孩子身上。不是南宫修看不起陆多福,而是他身为掌门,必须优先从宗门角度考虑问题。

    李文亮明显有了三分醉意,满不在乎地道:“依我看,宗门的规矩咱们可以改改了。上千年了,世事多变,咱们也该灵活一些了。咱们先让多福入门,至于未来的继承人,大不了师兄你再收个徒弟就是了。我提议,举手表决。”说罢举起了手。

    似乎有些儿戏了,众人只当李文亮说的醉话,并没有表决。

    孤鹜峰主张山拍了拍李文亮肩膀,笑道:“李师弟,你喝醉了。我们都喜欢多福这孩子,但还是等长老会决定吧,再等几日便是,不急在这一时。”

    大伙纷纷笑道:“正是如此,再等几日便可。”

    李文亮哈哈一笑:“迂腐,长老会长老会,长老都在这,这不就现成能开了吗?门规里有规定说长老会必须在哪开吗?”

    众人默然无语。李文亮虽然说的是醉话,但也挑不出毛病。云隐门的老祖宗们确实没有规定长老会必须何时开,何地开。

    良久,木老头举起手,说道:“文亮说得不错,我同意。”

    “师叔……”

    木老头闷了口酒,叹气道:“诸位,老夫就问你们一个问题。我云隐门创立之时威震一方,四方豪强皆不敢冒犯。如今却只能偏安一隅,连小小琅琊阁都敢欺侮到我们头上,这是为啥?”

    这是一个悲伤的话题,如今的云隐门,日渐式微,说是白马国,甚至是整个雷云大陆最垫底的门派都不为过。可到底是从哪朝哪代开始衰落至此的,南宫修他们却是没人说得明白。

    “师叔,恕弟子无能,身为掌门,却不能壮大宗门……”南宫修惭愧之至,低头道。

    “此事不光是你,在座诸位,包括老夫,甚至是每一代,每一个云隐门弟子都有责任。”木老头打断了南宫修,继续道:“老夫思索多年,终于明白过来,此事非一人之力可为,我云隐门衰败的原因,无他,缺人而已。”

    “云隐祖师英雄了得,但却是后继无人,其名下弟子不过学了他七八成本事。再后面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到第二十三代的时候,出了个龙傲天。这老鬼倒也了得,凭一己之力振兴了宗门威望,可惜他先是灵脉尽毁,后又离奇暴毙,连个传人也没有,宗门又走到了日益衰微的老路……”

    木老头又闷了口酒,带了几分遗憾的语气道:“这归根结底,还是我云隐门在整个雷云大陆边陲,地广人稀,再加上修炼资源短缺,招不来几个弟子,所以衰败也在情理之中。”

    确实如此,沧澜州地处整个雷云大陆东南边。由于地势崎岖,又靠海,耕地极少,所以人口就少。拿云隐门这一带来说,山脚下的云隐镇居于一个小坝子里面,镇上的居民靠河而居,分列在白水河两侧。整个镇也就几百户人家,三千多人口。所以云隐镇年轻人不多,云隐门收不了几个人的。

    而其他地方的人看不上云隐门,纷纷投入其他门派。有钱人基本会将子女送去一些大的宗门,云隐门能招收的弟子基本都是农户出身,这还都是别的宗门不要的。因此,云隐门招收弟子是个问题,一年也就收十几个弟子。

    天才都被人挑走了,这就导致了云隐门整体弟子实力偏低。就算如此,这些弟子入门以后,很少有以终生追求武道之巅为目标的,而是学个一技傍身,强身健体,然后回家种地。

    所以云隐门就算是年年招人,但是同时也有不少弟子学成之后归家的。近年来,云隐门的人数反而变少了。人越来越少就意味着势力也越小,云隐门面临着被其他势力吞并的风险。

    随着木老头的解释,众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继无人,确实成了制约宗门发展的最大问题。难怪温老头活到八十岁,临死前才找到个陆多福来接班。

    温老头问道:“门内这些弟子,资质如何,可有一两个可塑之才。”

    张山无奈地道:“很不好,除了月儿和盖广,其余的都一言难尽。”

    木老头轻叹一声,喝起了闷酒,神情有些落寞。众人都知道如此处境,有些难过。

    偌大一个宗门,只有两个有天赋的年轻人。还有个现实的问题是,盖广虽然不错,但是离其他宗门那些天才弟子有一定的差距。而南宫月是女儿身,把振兴宗门的重任交给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似乎也不像话。

    木老头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宗门现在少人,既然有个现成的,那就先收了吧,少在那肥的瘦的捡。当然,没有必要再守着老规矩了。

    最终众人商议了一阵,决定让陆多福直接入门。陆多福虽然曾因绝脉修炼受阻,但他现在可以修炼了,收他入门总不会错。至于他能不能接南宫修的班,那以后再说,实在不行,南宫修可在门内发掘一个有用之才传位就是。

    于是陆多福终于正式拜入云隐门,成为南宫修的正式弟子。

    “宗门的未来,就靠你们了。”木老头笑呵呵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