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处就是魁元巷。

    这条巷子坐北朝南,自西向东短短一条,只有六户人家,街面铺着青石板,收拾得敞亮又干净。

    正对着这间后门处的宅子上挂着孙宅的匾额,两扇清漆大门紧闭着,漆应该是新刷过的,依稀还能闻到一股香喷喷的清漆味儿,门上挂了一把崭新的黄铜锁,一看便知也是新买的。

    孙时安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开了孙宅的门。

    “这是我祖辈传下来的老宅,比你家略小些,但因为后头沿着河,后院倒是很大,巷头的胡老爷家就把后院圈起来,建了个二进的宅院。”

    “从东边的巷头开始数,头一家是胡老爷家,胡老爷是南边人,做绣品生意的,前年来咱们这儿,买下了这间宅子,一年到头只在咱们这儿住三四个月。”

    “第二家是春风居的赛掌柜,第三家归官府管,赁给那些来镇上书院就学的读书人,咱家是第五家,第四家和巷尾这一家都是空着的。”

    山桃听得很认真,这么一算,常住在魁元巷的也就三户人家。

    跟着孙时安走进宅子,进门便是一扇照壁,看年头有些旧,照壁上原先描画的福字都发黑了。

    院子里铺着青砖瓦,缝隙里长满了青苔,走在上头要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会摔一跤。

    孙时安朝着山桃伸出手,山桃倒也不客气,拽着他的袖子,跟着他转过照壁。

    迎面便是三间正房,挨着西屋盖了两间厢房,其中一间用作了灶房,另一间便是库房。

    从东边的夹道走到后院,果然后院十分宽敞,再盖几间房绰绰有余,如今只在墙角处盖了一间牲口房,一头大青骡静静地站在牲口房内吃草,旁边停着一辆大车。

    后院上还开了一扇后门,从后门出去便是兰里河,后门到兰里河之间还有一大段地方,赶着大车从后门走也极其宽敞。

    往东边一看,最东头的两家宅子都把后墙建到了河边上,跟河边的青石板齐平,想必里头的宅子一定很敞阔。

    “等你嫁过来,若是觉得宅子小,咱们也学胡老爷和赛掌柜一样,把宅子往外扩一扩,若是再有钱,就把左右两间宅子都买下来,咱们建个跨院住着。”

    孙时安双眼发光,叫人一看就浑身充满奔头。

    想到这样有干劲儿的男人不久后就要命丧黄泉,山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孙时安挑了挑眉,“你是嫌宅子小,还是嫌宅子旧?”

    他神色沉静,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安,极其认真地看着山桃,生怕山桃不高兴。

    山桃忙道:“我一点都不嫌弃,我这是满足地叹气。”

    除了为孙时安惋惜之外,山桃真是对这个宅子满意得没话说。

    前世嫁给徐光宗,她跟着徐光宗吃苦受穷了好几年。

    记得那年入秋徐光宗要到镇上的白鹿书院读书,山桃就咬了咬牙为徐光宗赁了一间宅子,本来想跟过来照料徐光宗,没成想徐光宗嫌弃她一身寒酸,面容苍老如老妪,黑着脸不让她住进来。

    也不想想,她从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家变成一个沧桑妇人,都是拜谁所赐。

    现在能住进镇上这样好的房子,山桃已经很满足了。

    孙时安松了一口气:“你满意便好,这宅子确实有些旧了,自我父母过世,我便再也没有修整过,我已经找了工匠来看过了,过几日就动工,先把屋顶的瓦换一换,门口的照壁和铺地的青砖都换成新的,灶房、大炕都修一遍,保准叫你嫁过来就住得舒舒服服的。”

    山桃笑眼盈盈,一张脸红扑扑的,像过年时候贴在窗户上的红喜字。

    一看她笑,孙时安一颗心就好似被这红喜字给贴满了,涨涨的,却很舒服。

    “西屋是大炕,家里除了这铺大炕,其余的桌椅板凳都叫我锁进西厢房了,几间屋子都空着,专门等你来铺嫁妆。”

    两个人又进屋看了看。

    正如孙时安所言,几间屋子除了旧了一些,没有别的毛病。

    山桃转了一圈,就指了指后院:“你若找人修整房子,就先把后院的牲口棚拆了,挪到前头的铺子去,把西厢房的这些桌椅板凳也挪到前头去,我想把这间西厢房改成我放绣花架子的屋子。”

    “后院只用青砖铺一条通往后门的路,其余的空地不要动,我嫁过来正是开春,把后院的地整一整种菜,咱们就不用上街去买菜了。”

    孙时安一一认真听着,直到两个人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响起来,才拽着山桃去街上吃饭。

    大集还未散,山桃想着随便找个摊子吃一碗馄饨。

    孙时安却要拉着她去春风居吃顿好的。

    “不去,”山桃摇头,“你手头上能有多少钱啊,为了娶我,又是准备丰厚的聘礼,又是修房子,这一下就得去了不少钱,你还得留着钱去收猪,钱这东西不经花,一旦开了口子,就跟水一样流出去了。”

    孙时安胸口又涨起来了。

    他有些暗恨,竟然把娶亲的日子定到三月初三,早知山桃这样好,就该把日子提前,定到二月份。

    “你看我作甚?我脸上又没有花儿。”

    山桃瞪了孙时安一眼。

    男人花钱就是没有个数,简简单单吃个饭,竟然要到春风居去吃。

    春风居的东西多贵啊,过日子哪能这么花钱。

    现在每花一文钱,以后她的钱就少一文。

    山桃可舍不得。

    两个人找了个小摊子,吃了馄饨,吃完了饭,见时候还早,孙时安就又拉着山桃去胭脂水粉铺,叫山桃自己挑。

    “我听赛掌柜说,外头小摊上摆的胭脂水粉不好用,比不得铺子里的,桃儿,你尽管挑,我来付钱。”

    山桃嗔了孙时安一眼:“才嘱咐你不要乱花钱。”

    嘴上这么说,一双脚却已经忍不住迈进了胭脂水粉铺。

    哪个姑娘家不喜欢涂胭脂搽香粉呢?

    挑了一盒面脂,要了一包香粉,一小盒口脂,才三样东西,就花了一两银子。

    这可把山桃心疼得不得了。

    “这点钱不算什么,你高兴就好。”

    山桃心里一软,鬼使神差一般脱口而出:“要不,你以后还是别去高家庄收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