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也有铁鹞子,属于皇室、宗室、贵族的私人卫队。

    西夏铁鹞子最初就是模仿辽国,后来又吸收了喀喇汗国的重骑兵特点。

    它的铠甲很厉害,全部采用冷锻技术。

    韩琦曾经派人做实验收取数据,用强弩射六十步外的铁鹞子甲。基本射不进去,偶有一两支射入,都是恰巧遇到札甲缝隙。

    沈括则说,西夏铁鹞子的冷锻甲,相比宋辽甲胄可减重三分之二且防御力不减。这个数据多半有些夸张,但西夏冷锻甲重量更轻是肯定的。

    近几年来,大明生产的重装棉甲,内衬铁片也采用水锤配合人工冷锻。

    至于铁鹞子的战马,多来自甘州马场。如果换个名字,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山丹马场!

    西夏的甘州马场,比山丹马场的规模更大。

    但宋夏百年战争,军马消耗量太大。尤其是宋军夺取天都山,西夏失去了那里的养马地,不得不从河湟购买战马补充。接着宋军又夺取河湟,西夏只能提高其他地区的养马量。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真正让西夏缺马的原因,是官营马场被蚕食侵占!

    李元昊当年要马不要粮,没粮了就出兵去抢。

    可抢粮食终归不稳定,百年之后,马政败坏,许多牧场被开垦为农田。没有开垦为农田的,也日趋减少养马量,改为提高牛羊的数量,比如甘州马场即如此。

    这种状况,直到李仁孝改革才得以扭转。

    李仁孝甚至在新法当中,专门制定甘州马场的相关条令,禁止私人侵占蚕食马场,禁止马场擅自多养牛羊。

    问题是,李仁孝如今才十五岁,刚刚登基还没来得及改革啊。

    更糟糕的是大明崛起,西夏没有夺回天都山等马场,更不可能占领河湟谷地,甚至都无法再越境劫掠。面对连年的天灾人祸,西夏马政败坏得更彻底。

    比如威福军司,就不断增加农垦面积,提高那里的粮食产量,甚至还倒卖军粮赚取钱财。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肥沃的套外地区宁愿饥荒,也不能减少产马量,没粮食吃了就去宋国抢!

    除了战马,西夏的冶铁数量也在锐减。

    规模最大的夏州冶铁务,由于铁矿开采过度,产量和质量都在降低。

    西夏铁鹞子在宋徽宗时期,因为连年战争损耗过大,实际战斗力已经开始拉跨。战马不如从前,铠甲也不如从前,甚至兵源也不如从前,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重骑兵。

    兵源怎会不如从前呢?

    因为西夏铁鹞子,基本靠世袭。一副铠甲传几代,作战技巧也是家传。

    这在前期能保证战斗力,多传几代必然出问题。

    一是短时间内死伤过多,很难快速进行补充;二是世袭功勋贵族,子孙后代很难保持血性。

    宋徽宗时期的西夏铁鹞子,甚至出现不敢冲阵的现象,须用弓箭射败宋军才敢冲锋。

    不敢近战厮杀的重骑兵!

    此时此刻,大概有三分之一的铁鹞子,并非来自世袭贵族家庭。

    没办法,许多铁鹞子家庭,成年男丁已死完了。但他们却占据着名额,从各自部落挑选勇壮,把铠甲“借给”壮士代替从军。

    而这些敢打敢拼的壮士,很难靠战功和武勇爬到高位。

    铁鹞子的中高级军官将领,清一色来自世袭贵族家庭。他们有很多已失去血性,却又霸占着位置不肯挪窝。

    真打起来,很快现出原形。

    ……

    杨沂中慑于铁鹞子的威名,跟杨进部汇合之后,立即拉开距离避其锋锐,转而冲向更远处的西夏轻骑。

    然后他们就发现,匆匆追来的铁鹞子,居然没有猛冲过来,而是隔老远开始放箭。放了一箭,又放第二箭,似乎错过了最佳合围时机,这些铁鹞子打算先射箭歇一歇。

    李察哥也看见了,怒吼道:“发令,让房当乞力带兵冲杀。不要在那里一直射箭,他领的不是牧民轻骑,面对的也不是明军步兵大阵。再敢畏敌不前,就算获胜也要砍头!”

    传令兵先是吹号挥旗,铁鹞子却只往前冲一阵,又停下来在那儿反复射箭。

    无奈之下,传令兵只能骑马奔往战场喊话。

    李察哥的命令还没传到,又一股西夏轻骑,被杨沂中、杨进带兵冲垮。继而,他们直冲西夏步兵大阵的侧方。

    那里的西夏步兵忙慌慌转身御敌,杨沂中、杨进的骁骑分成六股,一拨又一拨的从阵前斜掠而过,并在掠阵之时近距离骑射。

    然后,这些大明骁骑转向远遁,朝着西夏轻骑四面出击。

    战场另一侧,李昱、刘正彦也被铁鹞子阻截,同样拉开距离冲击西夏轻骑。

    大明骁骑的编制,是25人一个小队,250人一个大队,前后左右都有军官,转向和进退速度非常快。

    西夏轻骑则以部落划分,一個酋长统领一溜,每溜的人数并不固定,全看这个酋长能招来多少兵。

    一个溜里面,又由多个部落贵族领队,指挥时全靠贵族威望和彼此默契。

    常年骑在马上的牧民,真正面临大规模战斗时,灵活性其实不如军纪严明的正规骑兵!

    此时此刻,杨沂中一个转向,右侧副将自动接过指挥权,领着六个骑兵大队远遁。这六个大队奔驰数十步,又一分为二冲击前方包来的西夏轻骑,每个大队都有军官在第一时间领队冲锋,细化到每个小队也有相应指挥官。

    大明骁骑的军官占比,是西夏轻骑的六倍以上。

    仗着严密的军队编制和严格的军队纪律,以及碾压西夏轻骑的军事装备,大明骁骑往往一两次战斗调动,就能将西夏骑兵给搅乱并冲垮。

    西夏步兵大阵,此时还稳稳立着,没有攻击大明骁骑,因为双方已混战在一起。他们持续射出箭矢,目标是正面游弋草原骑兵,强弩兵正在大量射杀草原轻骑。

    并且在交战之初,十多只信鸽就朝东北方飞去。

    西夏派遣部队中远距离迂回时,经常喜欢用信鸽传递信号,这玩意儿有时候比狼烟管用。

    李察哥派去明军侧后方二三十里的八千轻骑,此时已经收到信鸽,立即往明军粮草中转站冲去。

    那里是一个比较大的碍城,被明军攻克之后,全部火炮和部分粮食都堆在里面,只有三百步兵、二百多炮兵和数百草原民夫在防守城堡。

    “吹号,铁鹞子阻击来敌!”

    李察哥又在下令,因为岳飞快冲过来了,沿途拦截的西夏骑兵全被冲垮。

    房当乞力麾下的1500铁鹞子,这次不战也得战,因为岳飞率2000骁骑朝他直冲而去。

    铁鹞子300人一个大队,30人一个小队,军官比例是大明骁骑的二分之一。

    岳飞不闪不避,甚至不骑射,一往无前的冲锋。

    他两侧是徐庆和王贵领队,三人犹如三支箭头,没有任何花活就是往前冲。

    房当乞力硬着头皮接战,他们的盔甲,整体比岳飞的骁骑更好,可许多铁鹞子世袭军官却害怕起来。畏首畏尾,不复祖先的血勇之气。

    岳飞有皇帝钦赐的良驹和宝甲,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那副铠甲比铁鹞子还精良!

    他的武器是“丈八铁枪”,按宋尺其实只有丈二,也就是大约四米的样子。

    西夏铁鹞子的阵型较稀,战马之间的间距足有五米,用《六韬》的说法即“易战之法”。

    岳飞骁骑的阵型较密,战马之间的间距约为三米,用《六韬》的说法即“险战之法”。

    险战更考验勇气和技艺,稍不注意就要跟敌骑撞在一起!

    别说百年前,换成五十年前的铁鹞子,也肯定采用险战队列,但现在他们的勇气和技艺都不够格。

    岳飞最先冲入敌阵,位于两个铁鹞子之间,挺起四米长枪就朝斜前方刺出。

    那铁鹞子被冲击力撞得歪倒,却没有当即落马,而是歪着仰躺在马背上。

    铁鹞子死也不会落马,因为他们用钩索把自己绑住了!

    这种钩索也能取下来,在骑兵对冲的时候,甩出去缠绕敌骑的马腿,宋辽两国骑兵都吃过亏。但它的技术要求太高,只在铁鹞子创建的中前期有记录,后期似乎铁鹞子不再用钩索作战。

    岳飞一枪戳中敌人,双手放开减缓冲击力,枪杆在他掌心滑退尺许,立即握紧斜撤泄力,顺势往另一侧的铁鹞子扫出。

    冲阵的瞬间,岳飞已解决两个敌人。

    那两人都没死。

    前一个被戳得气血翻腾,全靠钩索绑住才没落马。这厮晕晕乎乎想要坐起,结果被随后冲来的岳飞亲兵又戳一枪。这个岳飞亲兵错马向前,第二个亲兵挥舞骨朵砸出,狠狠砸在铁鹞子的胸膛。

    第二个被岳飞扫得歪倒,又被岳飞亲兵戳中,很快也被铁骨朵砸中。

    岳飞统领的这支大明骁骑,前两排都用长枪作战。从第三排开始,却是收起了长枪,全部使用钝器攻击,这是为了对付铁鹞子,临时设计的冲阵战术。

    为了方便钝器近距离攻击,岳飞把阵型排得更密,也相应付出了代价。

    后续杀来的大明骁骑,由于双方阵型都不再整齐,明军自身的间距又窄,有不少大明骁骑直接跟铁鹞子撞上。

    物理意义的撞上,双方都凶多吉少。

    岳飞、徐庆、王贵三人,犹如三支箭头,带着大明骁骑突入。

    每队大明骑兵都有五排。

    前队五排全部冲入阵中,后队五排迅速跟上,持续不断的进行冲击。

    整个战斗过程惨烈无比,但冲在最面前的岳飞,却至今还未受伤。他的四米长枪左扫右刺,只负责把敌方骑兵打得失去平衡,让后续的大明骁骑用钝器解决。

    连破两队铁鹞子,第三队铁鹞子竟然溃了。

    骁骑兵正面硬冲重骑兵,直接把重骑兵冲溃了!

    房当乞力身为这支铁鹞子的主将,甚至不敢领兵冲在最面前。他在后方看到惨烈战场,吓得带兵转向往侧方避战,这让麾下铁鹞子更无战心。

    十多年前,房当乞力也曾悍不畏死。

    他的父亲死在宋军手里,他的兄长死在宋军手里,他继承铁鹞子战甲立志为父兄报仇。

    刚开始立功无数迅速升迁,后来跟随李察哥出战,在狭窄山谷里遇到杨志的火器部队。当时他甚至没有投入战斗,就丢弃战马和盔甲,翻山越岭跟随李察哥跑路,因为再不跑就要被前后堵死在谷中。

    失去战马,失去铠甲,房当乞力失魂落魄回到兴庆府。

    冷锻甲的打造速度很慢,西夏用了好几年时间,才把三千铁鹞子的装备重新打造出来,而且质量还不如房当乞力祖传那套。

    在这期间,房当乞力意志消磨,开始在兴庆府纵情声色。

    铁鹞子重组时,他甚至无法承受重甲,纵马持枪挥舞一阵就气喘吁吁。

    从那开始,他就没再打过像样的仗。

    他们不敢面对金兵,也不敢面对明军,每个人的心底都有阴影。

    房当乞力带着七百多铁鹞子避战,甚至连陷入重围的铁鹞子友军都不敢去救。

    岳飞却还在继续追杀,不给房当乞力整队再战的机会。岳飞的后续部队,则在冲击陷进去的铁鹞子,提着钝器两三个打一个。

    房当乞力临阵避战的行为,把李察哥气得吐血。

    李察哥紧急把另一侧的铁鹞子调来九百人,只剩六百铁鹞子带着轻骑跟李昱、刘正彦战斗。

    同时,李察哥把自己的亲卫骑兵,也调出八百人去围杀岳飞,又下令几支西夏轻骑去袭扰。

    可岳飞的骁骑冲破这处战场之后,李世辅的部队却紧随起来。

    人数不多,三百重骑,三百辅骑。

    全都穿着重型棉甲和轻型棉甲,他们在战场上毫不起眼,仿佛是一支穿着布甲的骑兵。

    两股西夏轻骑主动跑来捡便宜,射出的箭矢全被棉甲挡住,连战马都披着棉甲防箭。又有一股轻骑正面阻挡,李世辅率重骑兵冲过去,摧枯拉朽一般将西夏轻骑冲垮。

    被李察哥后续调来的九百铁鹞子,本来是要去围杀岳飞,此刻分出三百人过来阻挡。

    他们觉得三百人就够了,穿着布甲的骑兵怕什么?

    “重甲,这是重甲骑兵!”

    接战之后,铁鹞子军官们吓得大喊。

    眼见三百铁鹞子被冲垮,而且杨沂中、杨进率领骁骑,击破西夏轻骑绕向他的中军侧后方,李察哥到这个时候终于慌了。

    他让更多步兵列阵后撤,自己也率中军前移,加强后军步兵大阵,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岳飞还在撵着铁鹞子追,避战奔逃之间,那些铁鹞子阵型彻底混乱,根本无法也不敢回身作战。

    岳飞、徐庆、王贵三人,撵着铁鹞子不断蚕食。

    周围的西夏轻骑根本不敢望向冲,他们被吓破了胆,只敢远远朝大明骁骑射箭。

    房当乞力也不知自己逃了多远,最开始他没想着逃,只是带兵暂时避战而已。可稀里糊涂就变成溃逃,完全无法再组织进攻,甚至逃跑的脚步一刻也不敢停。

    他再次回头望去,却见自己麾下的铁鹞子,已经被明军切割成好几段。

    那个冲在最面前的明军骑将,正率领百余骁骑紧追而来,自己的骑兵接连不断被打死在马背上。

    岳飞带兵越冲越近,房当乞力身后残余的铁鹞子,终于吓得四散而逃,只求能够活着离开战场。

    房当乞力的身边,竟只剩寥寥数人。

    岳飞的战马再次加速,前方的铁鹞子纷纷躲避,只剩房当乞力一个人。

    岳飞追近一枪戳出,房当乞力竟来个回马枪。

    紧急闪避之余,岳飞催马向前。挂上长枪,抽出铁锏,一锏砸中房当乞力的左肩。

    房当乞力感觉半个身体都被砸碎了,歪在马背上难以坐直。

    岳飞的马速稍微放缓,又是一铁锏砸出。

    房当乞力狂吐鲜血,身体挂在马背上昏死过去。五脏六腑都被砸伤,估计是活不成了。

    “整队,冲回去!”

    岳飞大喊。

    岳飞、王贵、徐庆、杨沂中、杨进率领的骁骑,还有李世辅率领的重骑,陆陆续续朝着李察哥调来的亲军骑兵和铁鹞子四面冲击。

    溃逃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围歼。

    李察哥毫无办法,他手里没有还能使用的生力军。

    投入战场的西夏骑兵虽有三万多,可大部分是部落骑兵。铁鹞子一败,他们面对大明精锐屁用没有!

    甚至在铁鹞子败逃之前,他们就被大明骁骑冲溃了无数次,每次都是逃得远远的又跑回来射箭。

    至于那些步兵更不管用,除了射杀大明草原骑兵之外,剩下的时间就只能站那儿看着。根本不敢大范围移动,一旦动起来,阵型乱了可能全军崩溃。

    李察哥现在只剩千余亲军骑兵,以及从步兵大阵的空隙中,紧急逃回来的少数铁鹞子。

    他被数万步兵保护着,同时也被明军给围住了。

    大明骑兵一时间无法冲破步兵大阵,但李察哥也没法继续作战,甚至都不敢下令撤退。

    战场上的西夏轻骑,足足还剩两万多人,但大部分远远逃到战场外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大明骁骑、重骑战斗。

    或许,这就是当年的金国骑兵,一千人就能干爆数万辽国、西夏大军的秘密。

    面对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兵,再多草原轻骑都属于摆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