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刹那的功夫,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高云光身上。

    高云光这会儿也是有苦说不出啊,他也没想到易云平这王八蛋竟然跟村子里其他人不一样。

    以往,村子里有个什么人得罪了他们家,他就和他大伯随便编排对方几句传扬出去让对方没脸见人,对方就算知道是他在背后编排,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毕竟,都是些事关大姑娘小媳妇清白的事情,你们还敢求证不成?

    谁家姑娘媳妇能丢得起这个脸?

    没成想,易云平竟然因为这个事情要开大会,而且一队竟然也跟着他一起胡闹?

    本来,高云光见势不妙,是想偷偷溜走的,可惜刘志伟就站在他旁边,死死拎着他的脖领子,他跑不掉!

    刘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将一队众人的眼神尽收眼底,这才继续说道:

    “刚才志明说的话,大伙儿也听到了,高云光不止想进云平家里偷东西,还想败坏云平的名声。”

    “云平可是我们一队的一份子,他的名声坏了,臭了,我们一队的名声能好得了吗?”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高云光用心险恶,妄图挑起我们一队和二队的内部团结,还请大队长明查,给我们两队一个交代。”

    刘原身为大队长,手底下管着二十三个生产大队,权力不是一般的大,就算公社的一些干部见了也要让他三分。

    他要真追究这个事情,那不止高云光一家,连带着整个二队都要跟着倒霉。

    刘原知道自己侄子刘树的意思:易云平既然摆明车马地找上门来,那他们就要把事情办漂亮了。

    传谣言的是志明和高云光两个人,志明是自家人,人家云平也给了面子,接受他的道歉,让他砍两捆柴事情就算过去了。

    但高云光可不是他老刘家的人,肯定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

    刘原点点头:“高云光是二队的人,去把二队的高队长叫过来。”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去叫二队队长高旺才,高旺才其实早就听到动静了,这会儿正跟二队几个老爷们朝大队部赶过来。

    当然,他们只知道是易云平“受了委屈”,这会儿正找一队队长要个说法呢,如此热闹怎么能不看?

    不过,等到大队部的时候,发现高云光正臊眉耷眼的站在人群中间,高旺才立刻就知道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他赶紧过来先是跟大队长打了招呼,刘树跟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小声嘀咕了两句,这才正色问:

    “高队长,高云光意图破坏一队和二队的内部团结,你说这个事情怎么解决?”

    高旺才站在原地,狠狠瞪了高云光一眼,随即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刚才,刘树特地跟他说:易云平有路子,能把大队养的猪直接卖到城里去。

    虽然只是这么一句话,但是高旺才却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果卖到城里和卖到公社屠宰场的价钱一样,一队也不会开这个会,大队长也不会亲自过来坐镇。

    想必,这里头的利润不少!

    云光虽然是二队的,但他身为二队的队长,考虑更多的是二队的整体利益。

    此时此刻,他必须要拿出个态度来。

    高旺才看着跟自己子侄辈差不多大的易云平,心里头感觉有些憋屈,不过为了二队的总体利益,还是客气地笑着说道:

    “云平,云光是二队的人,按辈分说他也应该叫我一声叔,我代他向你道个歉,罚他给一队挑粪积肥五筐,你看怎么样?”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挑粪积肥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家家户户的粪都是精贵东西,谁家也不会让人把自家的粪挑走。

    想要挑粪积肥,要么去路上拾,要么去谁家粪炕偷点儿,要不就把自己家地上交。

    一个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除了上交公社的,剩到自己手里的,也就十来筐粪,全用到自家那点自留地里了。

    高云光这五筐粪,家里肯定是要出一部分的,五筐粪要全靠他自己拾的话,那得到猴年马月了。

    可是,如果出了家里的粪,明年开春的时候房前屋后的那点自留地没粪就没劲,菜蔬就长不好。

    高旺才自然清楚这一点,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他才特意罚高云光堆粪积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高二才家就高云光这么一个小子,高闰才和高老太简直把高云光当眼珠子看着,宝贝得不得了。

    同村像高云光这么大的孩子,一天到晚跟着大人下地干活,虽然挣不了全工分,也能挣个五分(全工分是七分)。

    可高云光呢?一天到晚不是腰疼就是腿困,地里忙活一天,也就三个工分。

    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干一件,净想着偷鸡摸狗,高旺才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高二才一家,让他们以后消停一点。

    这一层心思,以高闰才和高老太的脑子指定想不到,但高二才能明白。

    果不其然,高旺才刚刚问完易云平,不等易云平开口答话,高闰才第一个就跳出来了:

    “队长,你这什么意思?谣言又不是云光一个人传的,你怎么帮着姓刘的欺负咱姓高的?”

    “云光他一个小孩子,挑粪积肥五筐,这得干到什么时候?”

    高旺才也不想和高闰才这个老光棍多说话,反而扭头看了人群中黑着脸的高二才一眼,冷冷地说道:

    “高云光这种情况,一个入室偷盗未遂,一个污蔑、陷害他人,再加上一个破坏劳动人民内部团结。三罪并罚,五筐粪算便宜的了。要是不服,咱请公社的公安同志过来主持公道。”

    高二才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扭头看向自己大哥:

    “哥,你别说话。”

    高闰才见自己二哥脸色不好看,又看了看自己老娘,只能悻悻地闭上嘴巴。

    易云平脸上慢慢堆起笑容来:“高队长言重了,我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高旺才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你要真听我的,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众人各自回家,不过都在议论今天这个事情。

    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大队长今天的态度不对劲儿,村子里人都知道易云平会拿着点东西时不时地让大队长跑一趟。

    但是,大队长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传谣言这么点事情,就专门开一次大会?

    有心思细密的想得有点深,叮嘱自家小崽子以后不要去惹易云平,要是能把关系处好就更好了。

    至于高旺才,大会解散之后,第一时间就往刘树家去了。

    高家,高二才黑着一张脸一进屋抬手就朝高云光甩了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高云光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下意识地捂着自己脸颊,抬头死死盯着自己老子。

    高闰才和高老太也被吓了一跳,高闰才面色难看,想要说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高老太可没那么多顾虑,朝着儿子怒骂道:

    “二才,你有气儿往我这个老太婆身上撒,你打我大孙子干什么?我老婆子还没死呢,家里头还轮不到你横行!”

    高二才气的眼珠子都红了,老太太一天到晚不干活,光知道张嘴吃饭。

    大哥虽然是个壮劳力,可一到干活的时候带着云光偷奸耍滑,一个月连十天满工分都没有,就知道偷鸡摸狗看女人。

    家里头大大小小七张嘴,光靠着集体的那点稀得早就饿死了,如今要是一下子出去五筐粪,明年春天的菜蔬种不起来,吃得要减半,人吃不饱更没力气干活,工分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