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形容呢,那个郎官应该真的就是死板的人,赵汝鉴的家人说现在上哪儿一下子给你拉三千民夫来。那郎官直接表示除了守船的二百兵,其他数百兵都可以下船来拉。你们州里就负责拉两千民夫来好了。

    要说不讲理吧,他好像有点讲理。

    要说讲理吧,这厮也太固执了。

    行,我帮你叫人,你看三千人能不能把船拉出来。张巡嘱咐了一句张喜,让他招呼现在冬闲的老乡来,一人给二百钱一天,就负责拉船。

    绳索什么的,叫赵汝鉴出。年前他为官军筹备物资,张巡不信他没有留余量下来。要不是刘师勇的面子,张巡才不花这个钱,费这个心呢。

    走了走了,这种事不需要张巡亲自在场盯着。张巡还得回家暗中找两個可信的人,去盯紧着赵汝鉴、姚訔、陈炤他们呢。

    伯颜已经打到了安庆,建康之外的主要重镇都已经丧失。大概率宋蒙两军会战的地点就在建康上游某地,可能是丁家洲,也可能不是。

    守卫建康的乃是赵淮的兄长赵缙,作为先宰相赵葵的从子,赵缙应该是忠心于带宋的吧。那大概率不会掐宋军的后路。润州知州洪起畏是贾似道的好学生,跟着贾似道去打仗,应该也不至于出卖贾似道。

    常州嘛……

    至少要等伯颜到奔牛吧,到了奔牛,张巡就出城三十里去迎降。

    对了,马雍的军队,按照张巡和赵淮的商议,已经安置到了武进县和溧阳县中间的栖鸾乡(今武进嘉泽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要是马雍能被裹挟着一起投降,皆大欢喜。要是不愿意投降,张巡会把军中的那些乡党都抽走,由着他去溧阳投赵淮。

    当然啦,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马雍直接发兵过来攻城。

    所以一定要等伯颜走到奔牛才能投降,那样二十万元军距离常州只有三十里,马雍不会选择以卵击石。

    回到城外朱夏墅的家,张巡得动员张母进城。因为按照记忆,以及最近个把两个月的混乱消息来看。

    伯颜会对拼死抵抗的城池进行屠城,会对主动投降的城池进行安抚。所谓的安抚就是元军不进城,或者只派驻三百人五百人作为占领的标志。

    大概率城内的治安情况会好上不少,反倒是城外,蒙古的战马吃得是河边的茅草,还是百姓的麦苗,这事伯颜似乎从来没有管过。

    要说不说,蒙古人的治理手段还是粗糙。

    好像也不稀奇,当年耶律德光打进开封,就是严禁辽军在开封城内抢掠的,所以开封安堵如故,城内以冯道为首的汉族官僚甚至准备拥戴耶律德光继中原大位。

    但是城外耶律德光居然就没有管,纵容辽军士兵到处抢掠,结果闹得烽烟四起,到处都是义军。

    只要张巡带头投降,那么伯颜自然会约束军伍,不骚扰常州城内。张母,还有自己大嫂和三个侄儿女,便会无事。

    真要投降了,才发现自己居然没考虑的地方还挺多呢。

    首先是赵汝鉴,他是知州,代天子司牧一方,轻易不可离开常州治所。所以比较好盯,主要是预防他被那些忠义之士劫走,然后拥立他当大王、都元帅抗元。

    作为地方缙绅的代表,天然的和流官赵汝鉴是“对立”的状态,那么张巡派人去盯着州衙门非常合理。甚至大概率不是张巡一个派人去盯着,其他缙绅在城内肯定也有眼线。

    朝廷有什么政令啊,或者有什么摊派啊,都需要通过常州的衙门来中转,来传递。盯着衙门和赵汝鉴,就足够了。

    毕竟不是人人在杭州都有关系的嘛。

    至于乡党们?张巡扯了一张纸过来,在右上角写了个忠。然后第一个就写下了本贯四川潼川,现贯浙西宜兴,福建泉州司理姚訔的名字。

    投降之后,先把他全家抓来。反正他父母都已去世,兄长也身故了。把他和他老婆孩子都捆来,就算完事。

    之后是陈炤,包圭,胡应炎……

    怎么办?

    张巡骤然发现,忠义之士实在太多,一张纸上居然列不完。

    况且这还仅仅是武进、晋陵左右两县的义士,若是再把宜兴、无锡和江阴的都带上,张巡得有三五千人,密密的撒开,才有可能打破这些人的家门,把他们本人和家属全部都捆到城内来拘禁。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常州本郡的士民,都是忠义之士。

    这可如何是好?

    再者这个是进士,那个也是进士,常州是天下第一的文教盛地,两宋最巅峰时,常州一榜可以出五十多个进士。

    固然这和两宋每榜都录取三百人有关,但是一郡学生,录取率占到全国六分之一强,也是亘古未见的。

    是进士,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在地方上就有巨大的号召力,就是一乡一里的代表。一旦进士带头起兵,则整乡整里的百姓都会跟随。到时候伯颜听了,必定甲马飞至,玉石俱焚,杀得死无噍类。

    别的地方可以选择把有能力带头的抓来,张巡这儿,能带头的太多了。

    姚訔他们家是宰相之家(度宗朝枢相),胡应炎(英宗朝枢相),包圭(仁宗朝枢相)各个都是宰相之家。李让家不是宰相?赵肜家不是宰相?

    几乎家家都有辉煌的过去,都受到赵宋官家的知遇之恩,俱是累代的名门。但凡逃出去一个,就有带头的资格。

    一气一急,张巡便把笔掷了下来,到外头院里拉弓射箭,撒撒气。

    没拉几箭呢,外头张喜派了个人回来,告诉张巡。中午的时候招募到了两三千人去拉船,拉了两个多小时,那官船纹丝不动。

    肯定不会动啊,装了几十万两金银,还陷在烂泥地里。恐怕得造船厂的那种大型龙门吊,才能把船从烂泥坑里面给“拔”出来。

    单单靠人力去拽,拽到猴年马月都难以成功。

    叫大伙儿各回各家得了,明天再拽一天。反正咱们不急,要急也是那个留守的郎官急。等他急了,自然会答应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