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襄阳城百姓都自发组织起来,敲锣打鼓,庆祝贼首安禄山命丧黄泉。

    这天下午,一艘客船驶近了襄阳城码头,船内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但看得出他养尊处优,皮肤光洁细腻。

    如果李邺看见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大宦官高力士。

    高力士受太上皇李隆基的派遣,来襄阳和李邺谈一桩秘密交易。

    高力士曾经在天宝六年来过一次襄阳,和上次相比,襄阳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像北方县城那样遭到战争的摧残,码头上似乎人很多,不过也可以理解,上百万民众从北方逃来。

    高力士心中感慨,当年打马球的少年,现在竟然成了一方诸侯,也不知道此行能不能见到贵妃娘娘。

    高力士是知道当年贵妃娘娘对李邺的喜爱,也知道贵妃娘娘单独召见李邺发生过什么事,他们之间一定有过约定。

    所以贵妃娘娘失踪,李邺一定是最大的嫌疑人,更何况西逃前夕,李邺在长安出现过。

    很多人都认为,贵妃娘娘被太子私藏起来,高力士却认为,贵妃娘娘极有可能在襄阳。

    当然,这是高力士的秘密,他没有告诉太上皇子李隆基,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高力士也同样清楚,这件事绝不能在李邺面前提起。

    客船抵达了码头,他换一辆马车进了城,不多时,高力士的马车抵达节度使府,高力士在马车上等候,一名随从前去递帖子。

    片刻,李邺亲自迎出了官衙大门。

    “高翁怎么来了?”

    高力士走下马车笑眯眯道:“我来看看你,一年多没见了,感觉已经过了好多年。”

    “高翁头发都白了。”

    高力士点点头,“在成都,日子不好过啊!”

    李邺热情地将高力士请到自己官房,又让随从上了茶。

    “太上皇现在怎么样?”

    高力士喝了口热茶,缓缓道:“太上皇现在还在成都,他废了杨妃,将她送出青羊宫,戒断了福寿丸,身体比之前好了很多,”

    “传闻太上皇残疾了,站不起来,现在还是瘫痪吗?”

    高力士淡淡一笑,“太上皇被新帝逼迫,不得不残疾,否则,新帝怎么可能放松对他的监控,否则我又怎么能离开成都,坐船来襄阳?”

    李邺一怔,“难道太上皇用的苦肉计?”

    高力士点点头,“太上皇是什么人,经历多少事情,杨妃私通侍卫虽然让他愤怒,但也不至于瘫痪不起,倒是陈玄礼退仕回家养老了,换了一名剑南节度使的将军,叫做樊开盛,被太上皇拉拢,他不断向长安谎报太上皇病情,新帝便渐渐放松了对太上皇的控制。”

    李邺早就猜到了李隆基残疾痴呆是苦肉之计,用来迷惑李亨,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李邺淡淡问道:“太上皇让高翁来找我有什么用意呢?”

    高力士微微笑道:“殿下知道自己很危险吗?”

    “我知道,襄阳扼住了长安的钱粮,等于朝廷财政要看我的脸色,天子当然对我很不爽。”

    高力士摇摇头,“这只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是,你功高震主了,原本天子让你攻打长安,就是有借安禄山之手削弱伱的意思,但最后你却夺回长安,更加壮大,天子怎么可能不更加忌惮你,皇权斗争向来很残酷,不仅仅局限于父子兄弟,也在于宗族之间的猜忌内斗。

    你现在可不是名义亲王,你祖父牌位进了宗庙,你也进了宗室族谱,这就意味着你也有资格继承大统,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殿下,你其实已经卷进了皇权的斗争之中,只是你还不自知。”

    李邺可不会被高力士忽悠,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宗室至少有上百人,那又有什么用?关键还是看自身的实力。

    “高翁,你来襄阳的使命,你就明说吧!”

    高力士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回来压低声音道:“太上皇想和你做个交易,如果你能重新拥戴他复位,他答应将来把皇位传给你!”

    李邺看了高力士片刻,淡淡道:“上一次给我说这句话的人是飞龙。”

    “莫非你怀疑太上皇的诚意?”

    “太上皇什么时候有过诚意?”

    李邺冷笑一声道:“太上皇有儿子,有孙子,有重孙子,你让我怎么相信他会把皇位传我,而不传给自己的血脉子孙?”

    “正是因为他们都靠不住,所以太上皇才能指望你。”

    李邺摇摇头,“这个方案不用再谈了,没有任何意义,我相信高翁还有备用方案,不妨说说你的备用方案。”

    高力士很无奈,他知道李邺不可能接受这个方案,他也劝过太上皇,但太上皇一定要他来说,他也没有办法,好在天子确实有第二个方案,高力士也感觉第二个方案比较可靠一些。

    高力士点点头,“既然殿下无法接受第一个方案,我们再谈谈第二个合作方案。”

    “高翁请说!”

    高力士沉吟一下道:“第二个方案是关于永王,太上皇想让永王率兵入蜀。”

    “太上皇是希望我借道?”

    “不光是借道,还希望你能提供一部分战船!”

    这个方案李邺还可以接受,他点点头道:“这个方案可以协商!”

    “殿下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关键是太上皇能给我什么?”

    高力士半晌道:“太上皇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太上皇旨意,但就算是太上皇旨意,有的旨意颁布有用,有的旨意颁布没用,就看你想要什么?”

    李邺完全理解高力士这番话,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大部分旨意都没有意义了,比如封自己为江南东道观察使,根本没有人认可,封自己为太傅,朝廷同样也不认可,因为这些实质性的册封根本不在太上皇的权力范围内。

    但一些礼制性的旨意却具备法律效应,朝廷必须认可,比如在宗室内部的册封,把自己改封为楚王之类,天子可以册封,但太上皇也同样可以册封,关键是太上皇的诏书要出得了皇宫。

    历史上,李亨将太上皇李隆基软禁起来,就是害怕太上皇利用他的余威干政,一旦软禁起来,太上皇旨意就传不出来,出再多的旨意也没有意义,最后一把火烧掉。

    李邺负手走了几步道:“之前太子曾经同意把葱岭以西的土地给我,准许我在葱岭以西建国为王,世代继承,但只是口头承诺,同样的内容,希望太上皇给我一份正式旨意。”

    “殿下要葱岭以西做什么?”高力士不解。

    “这是我的条件之一!”

    李邺淡淡道:“我另外还有一个条件,太上皇正式发旨意承认我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高力士明白了,葱岭以西其实只是一条退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