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韦见素正在书房内给长孙韦清玄讲道,当然是讲官场之道。

    韦清玄沾了祖父的光,三十岁不到,便被任命为汴州长史,准备新年后便去汴州上任了。

    韦见素有点不放心他,趁过年前这段时间,专门给他上几堂课。

    “在地方为官,朝廷主要是考核德行,德是名声,行是能力,名声可不光是官场名声,还有民间的声望,谦虚低调,不得罪人,你在同僚中就会有好评,关心下属,厚待小吏,你就会赢得低层官吏的拥戴,为民造福,勤于政务,不放纵家人和下属敲诈勒索,你在士绅和百姓中就会赢得名望,这就叫德。

    能力主要是恢复生产,解决灾民困难,汴州饱受战乱,休养生息是最重要的,把战争毁掉的桥重新修好,烧毁的驿站重新恢复,尽量不要扰民,帮助百姓春耕,鼓励耕织,把这些琐碎小事做好,几年后,汴州的粮食产量、税赋都会慢慢走到前列,这就是朝廷最看重的能力了。”

    韦见素循循诱导,但孙子韦清玄看似谦虚接受,但目光里总有那么一丝不以为然,让韦见素着实担心,他了解自己的孙子,人本质上不坏,就是太骄傲,清高而不接地气,瞧不起低层百姓,让他治理地方是否合适?

    这时,管家在院子里禀报,“老爷,河陇进奏院的颜主事求见!”

    韦见素一转念便明白了,必然是李邺有事找自己。

    他连忙吩咐孙子道:“去请颜主事到我这里来!”

    停一下,他又嘱咐道:“颜主簿是颜真卿之侄,可别无礼!”

    “孙儿遵命!”

    很快,韦清玄将颜泉明请到了外书房,颜泉明躬身行礼,“参见老相国!”

    “颜主事不必客气,请坐!”

    颜泉明没有坐下,取出了一份鹰信原件和一份抄件。

    “这是刚刚收到的殿下亲笔鹰信,还有一份抄件,殿下请老相国转呈给天子。”

    韦见素笑眯了眼睛,“很荣幸啊!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呈给天子。”

    “别的事情就没有了,坊门要关闭了,在下告辞。”

    韦见素点点头,“清儿,替我送颜主事!”

    韦清玄上前一摆手,“颜主事请这边走!”

    颜泉明行一礼告辞走了。

    韦见素打开抄件,细细看了起来。

    不多时,韦清玄回来,“回禀祖父,孙儿已经将颜主事送走。”

    韦见素点点头,“你坐下吧!”

    韦清玄坐下,韦见素见他一脸不解,便微微笑道:“我和李邺达成了默契,由我来替他和天子沟通,这是第二次,很快会有第三次和第四次。”

    韦清玄一脸震惊道:“祖父和李邺勾结,一旦朝廷和河陇翻脸,天子会放过韦家吗?”

    韦见素眉头一皱,“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我和李邺勾结?”

    “李邺这么信任祖父,所有人都会认为祖父和李邺之间有某种协议,祖父,难道是真的吗?”

    韦见素忍住了心中的不满,缓缓道:“我和李邺之间没有任何协议,只是一种默契,李邺需要一个人成为他和天子沟通的桥梁,我就主动担起这个重任,这叫勾结?”

    “但李邺毕竟是地方军阀,实际上也是叛贼的一种形式,迟早会被朝廷剿灭,祖父和他交往过密,会成为别人弹劾祖父的把柄,也会影响到韦氏家族的前途,祖父考虑过这一点吗?”

    韦见素冷冷看着孙子,他终于明白了,孙子从骨子里仇恨李邺,给他说什么他都不会理解,他内心充满了仇恨,如果培养他为韦氏家主,将来韦家必会因为他而遭大祸。

    “祖父有点累了,你去吧!”

    韦清玄想再劝祖父,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来,只得行一礼,起身退下去了。

    韦见素负手走了几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走到门口吩咐侍女道:“去把二公子找来!”

    韦见素有四个儿子,九个孙子,长子韦倜,在朝中出任光禄寺少卿,次子韦谔,出任给事中,韦清玄就是长子韦倜之子,也是韦见素的长孙。

    当韦见素发现长孙韦清玄不可救药后,他决定要改变一些规矩了。

    不多时,次子韦谔走进书房,跪下行礼,“参见父亲!”

    韦见素缓缓道:“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新年的族祭,改由伱来担任主祭,第三代主祭由清恺负责。”

    韦谔一愣,年关大祭一向都是大哥负责主祭,第三代主祭也是嫡长子清玄负责,怎么今年改了?

    “就这么决定了,你立刻写信,把清恺叫回来。”

    韦谔的儿子韦清恺是嫡次孙,进士出身,目前出任云阳县县令,比韦清玄小一岁,也同样深重祖父韦见素重视。

    这一刻韦见素已经决定放弃长孙,转而培养次孙韦清恺。

    韦见素负手走了两步,韦见素又对韦谔道:“过完年,我决定让清恺去河陇为官。”

    次日上午,韦见素前来求见天子。

    这两天,李亨也在为荆襄之事恼火,好不容易出现了季广琛猝死的机会,却没想到被李邺抢先一步把荆襄军控制了。

    为此李亨大发雷霆,他想派军队去强行夺回荆襄,但又害怕和李邺彻底翻脸,兵戎相见。

    御书房内,李亨正郁郁不乐地批改奏折,这时,有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韦大学士求见!”

    李亨一怔,韦见素为什么要见自己?他想了想便道:“宣他觐见!”

    不多时,韦见素匆匆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微臣韦见素参见陛下!”

    “韦爱卿急着见朕,有事吗?”

    “回禀陛下,齐王李邺托微臣给陛下送一封信。”

    着实有点出乎李亨的意料,他愣了半晌问道:“齐王给朕送什么信?”

    “事关荆襄!”

    李亨顿时醒悟,连忙问道:“信在哪里?”

    韦见素将鹰信和抄件一起呈上,“齐王发的是鹰信,但也是他亲笔所书,还有私印,另外一份是抄件!”

    鹰信的字迹太小,李亨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用水晶磨制的放大镜,认真看一下印章,确定是李邺的私人印章,他这才打开抄件细看。

    李邺在信中明确指出,季广琛之死和皇太弟李璘有关,他已接到消息,李璘已集结军队向东进发,现在当务之急是拦截李璘军队东进,以后荆襄军政归属,李邺愿意和朝廷协商解决。

    李亨顿时大吃一惊,季广琛竟然是被李璘暗杀,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李璘竟然已经出兵,企图夺取荆襄。

    李亨坐不住了,起身来回踱步,他的思路乱成一团,如果是真的,自己该怎么办?

    他回头又问韦见素道:“这件事韦爱卿怎么看?”

    韦见素早已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道:“微臣觉得李邺是有点担心!”

    “他担心什么?”李亨不解问道。

    “陛下,李璘军队十有八九是从三峡道出兵,荆襄军必然会在荆州拦截,这样一来襄州和荆襄其他各地都无兵驻扎了,李邺是担心南阳梁崇义趁机出兵占领襄阳,切断荆襄军的后路,导致荆襄军腹背受敌。”

    李亨冷笑一声道:“什么叫解决荆襄军政归属,难道之前朕和他签的协议不算数?”

    “陛下,李邺指的应该是驻兵权,荆襄军事实上是被李邺控制,他或许是想把军队撤离荆襄,所以才想和朝廷谈判,彻底把荆襄交给朝廷。”

    李亨沉思良久,他还是决定先拦截李璘军队,这确实比什么都重要。

    “好吧!朕会约束梁崇义,没有朕的旨意,不准他出兵襄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