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李亨听完裴冕的汇报,心中着实有些失望,他其实是很担心太上皇拉拢李邺,太上皇利用了永王李璘,又利用了卫王李珍,甚至连仆固怀恩都利用了,难道他会不利用李邺?

    那才是真正拥有强大兵力的陇右势力,如果说太上皇没有想到李邺,打死李亨都不会相信。

    原以为这次刘晏进京,一定和太上皇有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军报?

    虽然把吐蕃彻底赶出大唐是值得庆贺之事,但李亨现在压根就没有这个心情了,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和太上皇的争夺皇位之上。

    太上皇利用他至高无上的影响力操控着大唐所有的势力,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他唯一欠缺就是自由,要是他有自由,他早去江南了,可惜太上皇的自由被儿子李璘控制住了。

    李亨的帝位不是很稳定,他也知道自己得位不正,天子八宝他只得了一宝,当时陈玄礼告诉他玉玺是受命宝,他没有细看就匆匆离去,后来才发现是天子行宝,让他懊悔万分,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由此恨透了陈玄礼,陈玄礼回长安后立刻被免职回家养老,要不是李亨要收买人心,他早就把陈玄礼杀了。

    但李亨也有优势,他现在是天子,至少是天下人公开承认的大唐皇帝,坐镇长安,只要太上皇不公开发难,暂时没有人能推翻他的帝位。

    “陛下,卑职愿意为使者去金城,犒劳河陇军,恳请陛下恩准!”

    裴冕还沉浸在陇右中间人的梦想之中,他不知道此时天子心情早已大变。

    李亨不耐烦地摆摆手,“除了和吐蕃作战之事,没有别的事情吗?”

    裴冕一愣,“陛下,别的事情暂时没有,难道吐蕃之战不重要吗?已经恢复了天宝十三年边界线,值得天下人庆贺啊!”

    “有什么值得庆贺?”

    李亨恼怒起来,厉声道:“大唐和吐蕃打了近百年,从来都是反反复复,什么时候结束过?他今天把吐蕃赶走,明天吐蕃又杀回来,是不是要把赏赐犒劳收回来?”

    “这这,陛下,最后的胜利也是一次一次小胜积累出来的。”

    “行了,朕知道了,没有别的事情你就退下吧!”

    裴冕嘴张了张,只得无力低下头,“微臣告退!”

    裴冕垂头丧气走了,李亨还在心烦意乱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他仿佛看见太上皇和李邺达成协议,李邺正在点兵,数十万大军准备向长安杀来,他的双股忍不住一阵阵战栗。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韦大学士来了,说有事情禀报。”

    “谁?”李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韦老相国!”

    “哦!他有什么事?”

    “他说有陇右之事向陛下汇报。”

    李亨心中一颤,就仿佛一支锥子一下子戳破了他内心的隐秘,他连忙道:“速宣他觐见!”

    不多时,韦见素快步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韦爱卿,好久不见了,请坐!”

    “谢陛下!”

    韦见素在软榻上坐下,他看出了李亨眼中的急切,韦见素这个老官场何尝不明白天子所思所想,他便微微一笑,“刚才刘晏派人给微臣送了一封短信,说高力士去了陇右。”

    李亨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居然是高力士去了陇右,太上皇不是一般地重视李邺。

    “然后呢?”李亨呼吸有点急促问道。

    韦见素把短信呈给了李亨,“这就是刘晏给臣的短信!”

    李亨打开短信,只见上面写道:‘学生刘晏给先生请安,因高力士出使陇右,学生奉齐王殿下之令赴京城斡旋,欲面见天子,望先生引荐,事关机密,还望先生给予保密。’

    这就是刘晏的聪明之处,他知道天子非常忌讳韦见素和齐王有瓜葛,便索性以自己的名义和韦见素搭上关系。

    李亨笑道:“朕记得刘晏可是神童啊!怎么是爱卿的门生?”

    韦见素笑道:“他虽然是神童,但真正入仕为官还是微臣推荐的,后来他参加制科考试,也是微臣主考,他算得上是微臣的门生吧!”

    “原来如此,刘晏想什么时候见朕?”

    “现在有点晚了,要不明天上午,陛下宣召他觐见!”

    虽然李亨恨不得现在就召见刘晏,但他毕竟是天子,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他便点了点头。

    “陛下不用担心,应该是好事!”韦见素微微笑道。

    “何以见得?”

    “陛下想一想,如果齐王殿下真的和太上皇达成协议,他肯定不会派刘晏来拜见殿下,以微臣的理解,应该是齐王婉拒了太上皇。”

    “啊!”李亨精神一振,确实如此,本身李邺派使者来见自己,就不应该是坏事啊!

    李亨是当局者迷,一下子被韦见素点醒了。

    他点点头,姜还是老的辣,相比之下,裴冕比韦见素差远了,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不应该将韦见素罢相。

    不过这个后悔也只在一瞬间,裴冕虽然远不如韦见素老辣,但他同样也没有能力用相权牵制自己的君权,没有了韦见素的牵制,李亨这几个月的权力膨胀,他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真的让韦见素回来,让他做大学士其实也一样。

    入夜,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现李辅国的府门前,他取出一块银牌晃了晃,守卫立刻带他进去了。

    这个瘦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进奏院副管事王甘,几个月前他收了李辅国送给他的一千贯钱,便彻底背叛了河陇节度府。

    其实王甘并不是河陇节度府的人,他是河陇节度府在长安聘用的一名副管事,因为颜泉明和手下们不是很熟悉长安的情报,需要一名本地人参与管理,王甘曾经在陇右进奏院做事,进奏院经验丰富,又是本地人,很容易得到了河陇节度府的聘用,成为副管事。

    他的职责是管理进奏院的正常运作,但接触不到政务,就像一个办公室主任,什么打杂的事情都是他做,但就是和业务无关。

    王甘倒也没有什么想法,做得也如鱼得水,尤其进奏院展开客栈业务后,他更是做得卖力,只可恨颜泉明太正直,客栈收入丰厚,几乎全部被他上交,若不是客人私下给点打赏,他真的是一文钱都捞不到。

    就在他怨念不止时,李辅国派人找到他,一千贯钱就把他拖下水了。

    王甘趁自己夜间当值的机会,把陇右送来的很多文书和指令都偷偷抄录一份,交给李辅国,虽然这些文书并没有什么机密可言,但李辅国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耐心等待有价值的情报出现。

    书房内,王甘躬身禀报道:“今天一早独孤明来见刘晏,卑职从墙头偷偷看见,刘晏将一只木盒子交给独孤明,独孤明就匆匆走了,紧接着裴相国来见刘晏,我听见他们提到了吐蕃、军报什么的,裴相国也拿了一封报告走了。”

    “什么样的木盒子?”

    李辅国对裴冕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独孤明拿到的东西。

    “应该是紫檀木,上面还雕了一条龙。”

    “玉玺!”

    李辅国脱口而出,天子的信宝就是他负责保管,他太熟悉了,对方一说他便反应过来。

    应该是玉玺,但李邺从哪里得到的玉玺,他又把玉玺给独孤明做什么?

    李辅国百思不得其解,他又问道:“还有什么?”

    王甘摇摇头,“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至于刘晏写短信让手下去给韦见素送信,是在书房里写的,王甘就看不到了。

    “不错!不错!今天的情报很有价值,不亏我看重你。”

    王甘连忙献媚道:“小人愿为阿翁效犬马之劳!”

    李辅国心中一阵冷笑,什么阿狗阿猫都要向自己效劳了,他干笑两声,“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去吧!以后我会赏你做个县官。”

    李辅国只是随口一说,王甘顿时激动万分,连连道谢走了,回去做他的县官美梦去了。

    李辅国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量着玉玺之事,李邺从哪里搞到了玉玺?

    他猛然反应过来,“一定是太上皇给李邺送去的玉玺,作为拉拢他的手段。”

    李辅国立刻意识到,这是收拾独孤家族难得的机会啊!

    擅藏玉玺是大罪,不抓住这个机会太可惜了,他急急忙忙向皇宫里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