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之约。

    李观一看着自己手掌浮现出的星光,青铜鼎上,白虎法相已经被彻底地激发出来,可以彻底离身,取而代之的,是那赤龙法相被直接按在了青铜鼎上,连一个爪子都伸不出来。

    小小的白虎法相在少年人肩膀上抬起头迈着脚步,得意洋洋。

    这样的力量不是虚假的。

    李观一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回去。

    让那个身负苍狼的铁勒国三王子也感受一下法相武学。

    可他此刻毕竟疲惫了。

    只好打算养好精神,明天再来。

    而对于眼前这位美丽的瑶光,李观一心中仍旧存在有极强烈的戒备。

    世界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什么,而所谓天命的说辞,李观一已听过类似的,他本能排斥这种摆放在身前的所谓命运,于是回答:

    “命定之约,可惜,我已有约了。”

    少年的声音从容而且真诚。

    “之前已经有一位名字叫做【司命】的老爷子抢先了。”

    “或许,你可以前去和【司命】老爷子说说看。”

    “看我是该走哪里?”

    最好你们两個吵起来。

    那有着银白长发的瑶光嗓音仍旧宁静地不起涟漪:“我只是辅助者,不是指引者,您的道路,是您自己选择的,而非任何人赋予的,而遵循着远古的约定,若您是成为勘定乱世的英雄,将会由我来辅佐您。”

    “若是您成为掀起乱世之火的君主,则是破军来寻找您。”

    “无论是摇光,还是破军,都是同一颗星辰的不同侧面。”

    “勘定乱世的王者,和掀起乱世之火的霸者,也同样都可以是您。”

    瑶光重新起身,坐回了篝火旁边,安静跪坐,垂眸道:

    “这里是五百年前,我的前辈和那一代的白虎大宗一同完成的秘境,有许多星象知识和箴言,我会在这里继续修习,您并不信任我,我不会强求同行,只是,若是您还需要星光的指引,可以来寻找我。”

    “我知道,我们的缘分不会断绝。”

    李观一看着天空的星辰,毫不犹豫道:

    “今日已夜深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他穿戴自己的衣裳,提起了沉重的墨刀,背着素霓弓提了十二枚箭矢,快步离开,戴着兜帽的瑶光坐在篝火前,眸子安静,逃亡了十年的少年没有回头,那银发的瑶光也只是安静看着篝火。

    两个人擦肩而过。

    许久后,这水涧再度安静下来。

    瑶光伸出手拿下了烤好的馒头,翻看书卷,慢慢咬着馒头。

    书卷翻动的声音。

    嘎嘣。

    瑶光动作顿了顿。

    “…………”

    “好硬。”

    换了一边。

    继续啃。

    ……………………

    “这世道真的不对劲,先是【司命】,然后是这位瑶光,东陆观星学派……”李观一在夜色的城外快步徐行,无论他们是好意还是恶意,都代表着一个很明显的意思。

    【麻烦】。

    一个被通缉者,一个逃亡者最痛恨的词。

    李观一抬起头看着夜空,星辰明亮灿烂。

    他已经受够了到处逃亡的生活。

    五天前他已经去有司递交了通关文牒的事情。

    等到入境,等到掌握了薛家传承,就离开陈国;离开的时候,写一封离别信,将薛家秘境的事情尽数告诉薛家老爷子,以报答恩情,现在不行,这时候还是有一定不安全。

    什么天命,什么司命,和我没关系。

    看着这个时代清朗美丽的夜色,少年的心情终于舒朗起来了,快步地往关翼城走,关翼城没有宵禁,但是城门还是要关闭的,等到天边微微泛白才会打开,李观一打算早早等着。

    夜色太宁静,所以声音传递地特别远。

    在李观一往关翼城赶的时候,风中忽然传来了哭泣的声音,而后是让李观一汗毛瞬间炸开的声音。

    铮然脆生,是钢铁撕裂空气发出的声音。

    刀鸣!

    李观一瞳孔收缩,他将自己藏匿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右手在树干上一按,内气流转,身子蹿升了一米多,两三下爬上树,藏匿在了树叶之中,双目之中青铜鼎气息流转,瞳力强化。

    白虎法相趴在他的肩膀,也顺着那边看过去,好奇打量着远处,法相具备有各自的特质,哪怕不需要极高的武道境界,也可以发挥效用。

    白虎监兵御敌。

    风中传来哭喊声音,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不要,救命!”

    “救命啊!!”

    李观一居高临下远望,看到了一个手脚粗大的老人被一脚踹开,拿着刀柄砸在头上,砸得头破血流,旁边的车被推倒在地上,蔬菜滚落,另一个人被扭住了手腕,为首者隐隐约约,像是一根竹竿子上套着个麻袋,大饼脸上全是麻子。

    李观一记性很好,认出来是谁——

    钱正。

    是和越千峰一起被通缉的通缉犯。

    李观一回忆那一日缇骑所说的事情,钱正,边军伍长,成了溃军,带了十几人四处流窜作案,心狠手辣,手头见过血,杀了十几人性命,又奸污了许多女子,近日百姓,出入城池村落,切莫独行。

    此刻正是城外,黎明前一个时辰,也是远处村落百姓运菜来的时候。

    边军伍长,这是精锐的入境武者。

    李观一缄默了,他从树上滑下来了,转身悄声后退,入境武者,带着十几个人,李观一一个没入境的,被铁勒三王子打崩了的少年人,肯定不是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走了几步,那声音渐渐要淹没了。

    “我们只是去关翼城卖菜的穷苦人,大爷,大爷求你高抬贵手。”

    “妮儿!妮儿快跑啊!”

    “哈哈哈哈,大哥,这里还有个有点姿色的小丫头!”

    “好,好!”

    “老头子,老婆子,睁开眼睛看看你们女儿的模样啊,哈哈哈。”

    少年脚步越来越慢,止住脚步,肩膀上的白虎法相耷拉着头,像是懊恼颓唐的模样,他看着天上的星宿,抿了抿唇。

    扔一枚铜钱,正面就转身,反面就跑路。

    他拿出铜钱,屈指往空中一弹。

    铜钱翻转。

    还没有落地。

    少年握着了素霓弓,已经转身大步而行。

    上辈子血脉留下的性情似乎还在魂魄内翻腾,没那么容易散去,一个只想种地,不要逼我把你种到地里的族裔,此刻离开有好几个理由,对面人多势众,自己还没有入境,但是做这件事情只有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心中不痛快。

    先打,尽力而为,打不过就润!

    李观一提了弓迅速上了树,抬手拉弓上箭,素霓弓在夜色中拉弓无声,箭矢对准了其中一个男人,李观一心跳变得缓慢,手指松开,弓弦的鸣啸在夜色中清晰,如同振翅的鹰隼。

    那人正伸手去触那少女,咽喉就被箭矢贯穿了。

    精钢打造的狼牙箭,一根一两银子。

    大小姐给的。

    一壶二十枚。

    成本价十五银子。

    第一两银!

    回春堂一个月薪俸没了。

    夜色之中,动脉喷涌而出的鲜血让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为首的钱正是边军出身,眼睛瞬间凌厉下来,一个翻滚,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大藤牌,其余几个却如寻常山贼,李观一稳定拉弓射箭,箭矢破空声音凌厉。

    两个!

    三个!

    战场之上的神射手,是绝对的噩梦,伴随着他的杀戮,白虎法相逐渐变化,抖擞身躯,毛发膨胀,双目之中散发凌厉的光彩,呼吸粗重起来,而李观一心神杂念尽数消失,箭矢破空如雨。

    钱正一刀重重劈下,将一枚旋转的箭矢劈断。

    但是被斩断的箭矢前端竟还在往前。

    他内气破体,身子一转,左手五指一抓,抓住了这箭矢,却犹自觉得手掌生疼,面色骤变:“是强弓劲弩,至少三百两以上的好弓,才能射出这种稳定的箭。”

    那边有手下打算抓人当肉盾。

    可是还没有过去,就被一箭穿喉,捂着咽喉倒下去。

    速度快,频率高,弓的韧性绝佳,箭矢重心稳定。

    准头也极高。

    是世家子弟!

    关翼城,薛家?!

    钱正反应过来,大吼道:“他在西南那边的树上,全部冲过去,伏低身子,按着盾,不要抓什么人质,这是神弓薛家的子弟,至少十年的修行,箭速极快,你们侧身的动作就能把伱们射死!!!”

    “快,快!!!”

    剩下的几人抓着盾牌朝着树木围过去。

    李观一搭弓上箭,内气流转,箭矢爆射而出,旋转的箭矢是薛霜涛教会他的薛家射法,虽然没能射穿藤牌盾,却因旋转,足以让对手失衡,第二枚箭矢就足以射穿他们的咽喉。

    十九枚箭矢,十五个恶贼,尽数死绝。

    血腥味道浓郁,只有钱正,射出箭矢的时候会顺势移开盾牌,卸力的同时让箭矢散开,他一盾重重撞在树上,内气瞬间爆发,这一棵树竟被直接撞断!

    李观一保持不住平衡,朝着下面跃下。

    钱正身子藏在盾牌后,闷头狂暴冲来如同一只犀牛。

    钱正眼睛都红了。

    此刻他只盼着对面薛家子弟不像是边关那群神射手一样,不只擅长射艺。

    李观一将最后箭矢搭在了素霓弓上。

    一切的变化,就像是今日他对战那铁勒三王子。

    但是这一次不同。

    白虎法相昂首咆哮,少年人的鬓角黑发扬起,身子朝着后面跃起的同时拉弓,箭矢之上,金色的流风缠绕,沾染让他的眸子微微泛起白虎般的流光。

    下一刻,连弓身都剧烈嗡鸣。

    箭矢破空。

    如同一道金线。

    只在瞬间洞穿了藤牌盾。

    钱正勉强避开来,但是箭矢速度太快,哪怕是入境武者,也在瞬间被洞穿了内气防御,从左边臂膀射穿,撕扯的金风将他的一半肩膀直接撕碎了,留下了血肉和白骨,去势不绝,冲天而起。

    钱正嘶吼一声。

    拔刀将自己的左臂砍断,大口喘息。

    那曾经生死与共的藤牌盾已经碎裂了,他有种恍惚感觉,那感觉,就仿佛自己的性命也要如盾碎开来,他咬着牙,拔出刀,看着对面的薛家子弟。

    天空中白虎七宿已经升到了中天。

    而后,他看到对面的少年人把手中有金色丝线的战弓抛在地上。

    缓缓拔出了一把沉重的黑色战刀。

    身上,一股近似于百战老兵般的杀意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