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比岑贝格厅长的私宅办公室装修很有格调,墙壁散发木质香气,夕阳西下的暖光透过玻璃窗层层透入,落在涂着墨绿色矿漆的墙壁上,让整个房间贯穿一股心神清澈、浸润心灵的书香气息。

    由于外界对警察厅铺天盖地的指责,厅长将办公地点改到了自己家里。

    他可不想一边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时刻提防破窗而入的臭鸡蛋、肘子骨头与烂包菜。

    那可太糟心了,还是在家上班好。

    阳光、花香、寂静、无人打扰。

    在这颇感舒心的环境中,突然,一声惊呼打破了宁静。

    “谁?我?我吗?我去下城区?真的是我?!这合理吗!”

    梅迪瑞克·麦考林指着自己,满脸困惑,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一小时前,他还在照顾小男孩格雷诺耶。

    小男孩不爱说话。这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一个人自顾自说个不停,希望能征服小男孩。

    可正当小男孩快被他逗笑的时,厅长派人传话,将他喊了过来。

    于是他不情愿离开格雷诺耶,他站在警察厅厅长的私宅当中,领了个可谓是近期最危险的任务——

    去下城区找人。

    “厅长,我才刚死里逃生,您就让我现在去下城区?不是,我只睡了五个小时,于情于理也应该让我睡够八个小时吧?”

    “我每天就睡四个小时,”厅长头也不抬,“而且您之前不是说,那个雅各布·巴斯恩,他一天也就睡四个多小时吗?”

    “我……”

    麦考林一时语塞,想回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那可是下城区啊,最近刚让‘二十三’轰炸了两次的下城区,这是不是……”

    “那您觉得还有谁能去呢?”

    厅长抬起头,看着麦考林的双眼,不苟言笑。

    当他知晓墙花那一大片区域都化为乌有,以及昨夜有人刺杀麦考林之后,他就知道,警察厅的线人大概率死得差不多了。

    如果麦考林现在能推荐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他不介意换一个人去,若非实在想不到人了,他也不愿意找麦考林。

    毕竟论人脉,麦考林还是数一数二的。

    “雅各布·巴斯恩。”麦考林说。

    “他中午就去了。还有别人吗?”

    “厅长,主要是我已经很久——”

    “你去不去吧?而且找人这件事,本身就是我昨天交给你的任务吧?我现在甚至把详细地址和发件人的姓名找出来了,减轻了你一大半的工作量。”

    昨天,施比岑贝格厅长交给麦考林一封泡了水的信件。

    信件的发出地址是下城区某街道,收件地址是佐默庄园。

    但在今天下午,厅长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信件发出人的信息,直接将麦考林的工作量减轻了一多半,即便知道下城区现在很危险,厅长也得让麦考林去看看,万一就找到发件人了呢?

    “去去去,这就去。”

    见厅长改变了称呼,麦考林疯狂点起头来。

    他知道,要是自己再哀嚎下去,厅长绝对会勃然大怒。

    似乎很多大人物都有这种习惯,位高权重的他们平时会好声好气对下属用着敬语,一旦他们生气了,就立刻将敬语换成平语。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只通过一个人称代词就能判断大人物们的心情。

    “不过,我能把格雷诺耶带上吗?就是那个小男孩。”麦考林说。

    格雷诺耶能闻出来危险的气息,带上他,自己肯定能提早脱离危险。麦考林想。

    “随你便,总之,你现在去我给你的这个地址,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叫做妮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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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格里安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

    壁画凸起,地面塌陷,他甚至感觉咚咚咚的打击乐声音被扭曲成狰狞的音波。

    他知道,这是中了酒保的能力。

    不,不应该再叫酒保了,眼前这人是酒馆的老板。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酒馆老板都喜欢穿一身酒保衣服,这是什么行业要求吗?

    “朋友,您不会觉得扭曲了我的视线,您就能杀了我吧?”

    酒保没说话,因为他此刻承受的眩晕感不比格里安差到哪去。

    “使徒”从魔鬼那获得的能力总伴有副作用,副作用的种类很多,酒保获得的副作用就是敌我会遭受同样的袭击。即便通过后天训练,最多只能减轻反噬的程度,与“重塑者”比起来,“使徒”简直过于差劲,但与“羔羊”比起来,起码不用担心突然陷入暴走状态,进入绝望的、无法逆转的境地。

    现在,酒保自身也承受着视线畸变带来的眩晕感,但他早就习惯了在扭曲视线中射出子弹。

    眼球里倒映着雅各布·巴斯恩那凶狠且扭曲的脸,眼瞳随着愤怒微缩。

    瞄准。

    射击!

    “去死吧!”

    他大吼着,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这一次,他不相信雅各布·巴斯恩能够凭借那硬化的能力躲过子弹。

    在扭曲的视线下,即便是剑击都很判断来向,更别提快速的子弹。

    子弹射入血肉之下会响起沉闷的声音,从内部绞杀血肉,而后,杀了五月的家伙就会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倒地身亡。

    幻想很美好,这些都没发生。

    相反,砰——

    左轮手枪的枪膛从中炸开。

    “不是我说,别这么暴躁好不好,您该不会真的有妄想症吧?”

    格里安的左手边拿着左轮手枪,边捂住靠近酒保的右耳,右臂食指像一条小蛇延伸出去,堵住了炸膛的枪口。

    视线依旧是那片扭曲的形状,但区区鱼眼视角,还不足以让职业赏金猎人昏头转向。

    他不想杀戮,没有赏金,杀戮将毫无意义。

    况且,他不想让酒保就这么误会自己。自己真的不记得枪走过火,或是放走了某个人。

    什么五月,都是无稽之谈。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件有关绝美爱情的事。

    爱河香水店的加拉尔夫人,不就是遇到了一个真爱,迅速陷入了爱河吗?

    结果那个真爱是鹿头魔鬼阿德涅变化的,鹿头用人类的心脏进行了替身投影,打造出一个虚幻的、针对加拉尔夫人的完美情人。

    那有没有可能,所谓的五月,是一个魔鬼呢?

    一个用了与鹿头魔鬼相同手段的魔鬼。

    “朋友,听我说,您现在应该能看出彼此的差距了吧?您今天就算是全力以赴也不可能打得过我,我刚才明明可以更快开枪崩了你,但我没,咱们就此别过怎么样?等下个月,咱们来个公平决斗如何?”

    酒保的整条胳膊在颤动,胳膊被炸得发僵,手指因近距离接触炸膛变得沉重。

    就在这时,酒馆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透过半开的大门,酒保看见外面黝黑得极为荒唐的云,后面的黑夜,对面黑下去许多的屋子,仿佛全是棺材,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这一群棺材前,站着一个人影。

    “科隆大教堂特别行动部门‘二十三’,你们这里有魔鬼的气息,你们老板在哪?让他出来!”

    “操。”格里安暗骂。“怎么又是这群晦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