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一身正红的清薄罗烟裙,外面套了一件青色的软纱。

    自从被扶为正室后,她的衣裙大多是正红色。

    仿佛她时刻提醒别人,自己已经是正室夫人的身份。

    府里的丫鬟婆子忙前忙后,杨氏派身边的婆子去大门处守着,只要媒婆来了,就恭恭敬敬地迎进大厅。

    吩咐好一切,杨氏就朝后院走去。

    江娇娇看着面前的庚帖,心里五味杂陈。

    等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如愿进宫,自己却入了吴太尉夫人的眼,让媒婆来江家为吴三公子提亲,而且还是正妻。

    江娇娇如同撞了大运,心里是又激动又紧张,就怕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丫鬟彩妍见江娇娇紧攥着罗帕,看起来有些紧张,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二小姐不必担忧,奴婢听前院的小厮说起,吴三公子一表人才,那个头比老爷还高,骑马射箭,样样都会都会。”

    前院的小厮跟着江正明去过皇上组织的秋猎,是以见过吴三公子。

    “真的?”江娇娇秀眉微挑。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感觉慌慌的,这么好的亲事落在了她头上,让她感觉很不真实。

    吴家乃京城四大家族之一,吴家的三公子最得吴家老夫人的宠爱,又在兵部任职。

    江娇娇虽然没见过,父亲每次提到吴家就赞不绝口。

    说吴太尉手握军权,论权势不比万丞相家差。

    今天是吴家派媒人来问名交换庚帖的日子,等过了今日,她的亲事才算板上钉钉了。

    “娇儿。”

    这时杨氏走了进来。

    “哎哟喂!我的娇儿可真好看,宫里那个没福气的有眼无珠。“

    杨氏一甩手里的罗帕,妞着腰肢走了进来,嘴里夸着自己闺女又顺带发了句牢骚。

    “娘,今天人多眼杂,有些话可别乱说。”

    江娇娇毕竟是年近双十的人了,城府更胜从前。

    “好好好,娘不说,娘是听媒婆说起吴三公子才知道,是娘目光短浅,宫里有什么好的,整日莺歌燕舞,若不得宠,一年半载都见不着一回龙颜。”

    江姝月垂眸不搭话。

    父亲和母亲从前一门心思都在送她进宫上面,现在说这话,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若皇上这时候召她进宫,母亲会毫不犹豫地拒了吴家的亲事。

    “娇儿,一会儿媒婆来了你也去见个礼,吴家毕竟是高门,咱们礼数周到,媒婆回去也会在吴家夫人面前提一嘴。”

    “娘,女儿晓得这个理,爹今日进宫还没回家,一会儿让江青简出去露个脸。”

    “彩妍你去给大少爷说说,让他穿得周正一点,不能让吴家觉得我薄待了庶子。”

    彩妍领命离去。

    见彩妍走远,江娇娇收回视线道:“娘,以后你可别一口一个庶子的,既然你已经把他放到了你名下,他就是咱们江家的嫡长子。”

    杨氏恨恨地道:“若娘进江府就是正头娘子,娘如何也不会让一个妾室生出儿子来的!”

    说起儿子,杨氏就憋屈,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下一个女儿后,老爷大部分时间都歇在她房里,肚子都没半点动静。

    而那些妾室,老爷偶尔宠幸一次就怀孕了。

    若不是她手段毒辣,江府的庶子庶女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想到此处,她对江娇娇说道:“娇儿你安心待嫁,咱们门第没吴家高,娘亲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进吴家不会被人看轻了去。”

    “娘说的在理,对江青简,娘面子对他好就行了,家里的财产可不能都留给他。”

    母女俩刚谈到嫁妆,就听彩妍回来禀报,说媒婆到前厅了。

    杨氏叮嘱江娇娇随后再出去,然后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大厅里,杨氏热情地请媒婆入坐。

    媒婆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有些轻视杨氏。

    一个姨娘抬起来的继室,无论穿多红,身上总是缺了点什么。

    “恭喜夫人,民妇这就把二姑娘的庚帖拿去吴府,夫人静候佳音,如果二姑娘的八字与吴三公子的八字不相冲,夫人就早做准备,或许吴府来年春天就要迎娶新人进门。”

    “大妗姐说笑了,不会相冲,青莲寺的长老都说我家娇儿是个旺夫命,将来多子多孙,福帛绵长。”

    一旁的丫鬟垂下眼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杨氏这话纯属胡诌,她母女俩每次去青莲寺抽签都是下下签,丫鬟再清楚不过了。

    媒婆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一个官家夫人跟自己称起了姐妹,真真是骨子里就是贱。

    她索性托大,直了直腰道:“先夫人跟嫡小姐相继暴亡,若不是江二小姐的八字硬,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杨氏心里暗骂了一句“老虔婆”,面上端着笑脸接过话茬。

    “老姐姐这话不妥,二小姐是从妾身肚子里爬出来的,哪能克到苏氏母女,都是苏氏自己命薄,夫君对她宠爱有加,她却早早弃夫君而去。”

    “还有大小姐,她是个孝顺的,苏氏去后,她郁郁寡欢,我娇儿时常陪着她也开解不了她的悲伤,最终随苏氏而去。”

    杨氏说着用罗帕按了按鼻翼,一副心慈的模样。

    她抬眸看了一眼媒婆,见媒婆表情无异,一挥罗帕道:“今日是江府的大喜事,旧事就别提了,徒增悲伤。”

    媒婆是何等人,她可是常年出入京城大户人家的后宅。

    就杨氏这假惺惺的模样,都不够她看的。

    一边夸先夫人得宠短命,弦外之音是说先夫人命薄,是个没福气的。

    二小姐关爱大小姐,不就是标榜江二小姐姐妹情深是个好的。

    后宅里的弯弯绕绕,媒婆再明白不过了。

    她拿起桌上的庚帖就要起身。

    这时江娇娇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

    看那少年畏手畏脚的模样,媒婆了然,这就是杨氏从妾室那里过继到自己名下的庶子。

    媒婆早就见过江娇娇,她不卑不亢地打过招呼就回后院了。

    片刻后,杨氏亲自送了媒婆离去。

    出了江府,媒婆敛起了脸上的笑,掂了掂手里的荷包轻哼一声,“上不得台面的继夫人,出手倒还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