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雅被人掳走那日,魏垣带人寻她,想来京畿卫也出了不少力,只是那日被掳得远,在城中寻了半日也无济于事。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很是担忧我与长庆的未来,还是那位宋统领提到去长幡里街学武。”

    纾雅回顾一番,母亲本想教她琵琶,让她继承衣钵,奈何先天无缘,倒是玉翘更为通透。长庆那时不太能开口说话,读书也颇为艰难。

    “宋统领似乎和爹维系的那些人不太一样,或许真是好友吧......”说罢,玉翘才舀一勺尚有余温的燕窝,送入口中。

    许玦自搬离宸元宫入住宁王府后,很少再与许琰那些仗势欺人的皇子打照面,日子总算太平不少,想来他也在竭尽全力给玉翘最妥帖的照料。

    “姐姐碗中的燕窝白净如雪,该是最上品吧......”纾雅打量着,轻笑道。

    以前在韦府,舅舅偶尔会带回一些分给大家,虽然也是燕窝,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玉翘放下汤匙:“我倒不在意进些什么,胃口总是不好,多吃一点都会觉得食不下咽,只是殿下说燕窝滋养,为我备下这些。”

    有孕之人,胃口总会有所变化,口味和食量都可能不同,好在宁王府还算一应俱全,不拘着一定吃些什么。

    “看来姐夫置办得不错,勉强合格吧。”纾雅知道这样名贵的东西,按卢昭仪与许玦从前的处境来说也是难以获得的。

    “殿下与从前有所不同了......”玉翘再尝一口,此时燕窝已凉透,“许多事情他都能主导,近来还频频受到陛下夸赞,宁王府这才看着繁荣些。”

    落水那日他就有些不寻常反应,或许真是受够了宫中欺辱。可无论他是出自何种想法,总算是可以独当一面。

    据说许玦成婚后,京城画师们有了新作品,是朝中一位年轻文官,还是为了画集销量,创造出一个“神”来,消息传播数月,人们趋之若鹜,也就逐渐淡忘了曾经的六皇子。

    长谈之际,回廊上来了人,直往凉亭处赶。

    纾雅背对回廊,听见那脚步声稍显急促,急忙回头探看,只见魏垣快步而来。

    他原本也是来宁王府探望许玦与玉翘,见到许玦时才从他口中得知纾雅也在。

    行至回廊处,远远见到纾雅的身影,再也控制不住步伐,竟比许玦这个引路人走得还快。

    本还担心今日没有新鲜的故事逗玉翘一笑,如今他来了,纾雅倒是可以说道说道。

    “魏垣哥哥......”玉翘放下手中碗盏,缓缓起身欲行礼,被他伸手制止。

    魏垣目光瞟过纾雅,最终停留在玉翘身上:“岂敢担王妃一礼,王妃身怀六甲最好不要操心这些虚节。”

    “啧啧啧......”纾雅压低声音,脸上挂满不屑,想不到魏垣平时不吭声,见了姐姐却是什么客套话都能说出来。

    许玦后几步才到,见到他们如此客气,也没有多想,“表兄跑这么急做什么......”他观魏垣神态有异,明明是在跟玉翘说话,眼神却住不住移向纾雅,接续:

    “纾雅妹妹在府中又不会飞。”

    魏垣霎时移开视线,将身子转向一旁,背对纾雅,假意欣赏着凉亭边上一棵挂满花苞的石榴树。

    先前皇帝命人修缮王府之时着意添了许多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如今快要入夏,石榴花也陆续吐蕊,整个宁王府多处可见艳红之色。

    以至于魏垣转身后,头顶发髻上勾落的三两花瓣被纾雅瞧个正着。

    “哟,魏大人为了讨姐姐开心,还特意学着贵妇人簪花来咯?”既然魏垣沉默,那纾雅就率先开口,边说着,嘴里还迸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这笑声惹得魏垣一刹心动,可终究是些揶揄之语,他锋利的眉尖再次皱起。

    意识到或许头上沾染了什么,魏垣即刻伸手轻拂头顶,异物飘落,他接了一片,这才发现是石榴花瓣。

    进王府赶得急,路过小花园时擦过好几株石榴树。那些树本就低矮,魏垣从树下经过,不免勾住枝桠。

    “姐姐、姐夫,是不是?”纾雅打趣着。

    许玦与玉翘各自掩面。沾染花瓣本不好笑,看魏垣吃瘪的样子着实不常见。

    “魏垣哥哥别在意,纾雅的性子随了我姑姑,会格外开朗些......”玉翘笑过,放下衣袖替纾雅辩驳:“若无事发生,她断不会揶揄别人,想来定是哥哥有什么事情惹到她了。”

    其实纾雅的性格并非随她母亲,母亲曾也是个规行矩步的淑女,一举一动无不端庄稳重,近些年才变成如今那般泼辣模样。

    就像纾雅小时候也很胆小怯懦,是玉翘教了她以己为重的思想,只是时过境迁,玉翘早已忘记那些事情。

    在纾雅看来,如今的姐姐好似昔日母亲,温柔得就像一块玉石,美丽、纯良、无棱无角。

    “的确实是我之过,月余前言行冒犯了她,直至今日都不肯原谅......”魏垣眉头缓和,以告罪的口吻轻言,可他并未看向纾雅,仍是面对许玦与玉翘。

    许玦原本就是心思敏锐之人,最善揣摩他人心意,魏垣这举动落入他眼中犹如白话似的。

    他虽然口中说不出什么致歉之词,但心中已经迫不及待想与纾雅和解。

    许玦不知他所说“冒犯”是指何事,只知皮肉之相尚可掩饰,眼底之情却不可改。

    见魏垣说话时心都软了半截,许玦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他对纾雅上了心,这才恍然大悟上次说为纾雅择选夫婿,会被他一口回绝。

    可无论是那种上心,都会让许玦松一口气。

    纾雅睨一眼魏垣,嘴角还带着戏谑微笑:“也没什么,只是前阵子魏大人被鬼迷了,做不出人事来......”一句未完,又站起身来,揣着神秘道:“于是我就对他说......”

    “说什么?”三人眼中满是疑惑,特别是魏垣,此刻还在飞速回想她到底有说过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我说:‘不管你是谁,赶紧从他身上下来’!”纾雅边说边靠近魏垣,围着他绕了半圈,手上还比划着动作。

    语罢,在场众人忍俊不禁,连同凉亭外等候的丫鬟都憋不住嘴角上扬,只能把头埋得很低,不至于失礼。

    纾雅绕到魏垣身侧,探头对望他那下移的视线,接着絮叨:“然后小鬼儿跑了,魏大人的病立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