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思索再三,脸上的皱纹因而变得更深,半晌无话。

    皇后猜到事情让他为难,不由得点醒一句:“这茶水和点心可是玦儿奉上的,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他当然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他信这些茶点是许玦之意,许玦少时便自觉卑微,不愿与兄弟争文武之功,但每当皇帝感到疲惫时总会发现他的那些巧思。这些年的确对他疏于照顾,若有红荼那样的得力助手,也不失为一种弥补。

    闵女官平日里偏帮宸元宫这事,皇帝也是知道一二,有时还是他授意,正如落水之事,皇帝有意让她禀明原委并处罚了五皇子许琮。

    再想那闵红荼,皇帝提携她至御前,无非就是为了铲除异己,事了之时还真不知为她寻个什么去处。可按如今情形来看,闵女官还是得待在皇帝身边。

    “待宁王妃生产之后再议吧......”沉默许久,皇帝这才开口。他不反驳皇后之言,只觉尚有欠妥之处。

    皇帝说完这番话,不想再与皇后过多纠缠,径直向门外走去,离开紫薇殿。

    迎面走来的三公主南珠还未向自己的父皇行完礼,就见他兀自离去,甚为疑惑。

    皇帝总共只有三位公主,明珠与东珠都下嫁给了世家公子,只有吴淑妃所生的南珠公主还待字闺中。

    南珠听自己母妃说,她依托皇后为五皇子选妃,故来探探口风。

    “见过皇后娘娘。”南珠恭敬行礼,“父皇这是没同意给我哥哥娶亲嘛,连许玦都封了爵位,哥哥却没有......”

    皇后还未开口,公主那小嘴便已吧嗒吧嗒絮叨了许多,与淑妃是一脉相承。

    “那倒不是。”皇后招呼南珠起身坐到自己身侧,将桌上茶点推至她面前,柔声说:“这些都是六皇子奉给你父皇的,本想用孝心换个闵女官回去,可是你父皇不让啊......”

    南珠本想拾一块糕饼,可一听说是许玦送的,霎时一怔,可不多时又下手拿了一块开吃,“就这?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他想要那个妖......闵女官?他不是才娶了媳妇嘛。”

    “陛下方才也是这么说,其实皇亲贵胄之家,谁没有个三妻四妾......”皇后着人换了茶水,接续道:“何况陛下孙辈单薄,只有太子那儿有个小公主,再者就只有宁王妃腹中之子,也不知是男是女,只要不出意外便好。”

    南珠跟在淑妃身边,免不了耳濡目染些对后宫女子的抱怨猜忌,只觉得将闵女官送出去是好事,只要不在皇帝身边就行,最好是嫁给皇子,断了皇帝的念想。

    可后宫众妃皆认为她是烫手山芋,给许玦却是刚刚好。

    “娘娘说得对,多子多福嘛,这一直是皇家期盼,将闵女官嫁给六哥的确是件好事呀......”南珠把玩着鬓边一缕青丝,撇嘴道:“哎,他都能封王开府,南珠至今连个封号都没有。”

    听到这样稚气的话,皇后笑意横生:“你两位姐姐都是出嫁时赐下封号,等你哪天也选好了夫婿,陛下自会多加封赏,你父皇最喜欢就是你这个小女儿。”

    皇后这样打趣,南珠更加懊恼,沉闷地低着头,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才开口:“我这,不是喜欢魏表兄嘛......他都已经成亲了,我还凑什么热闹。”

    南珠声音越说越小,神色也忸怩起来。她小时候欺负许玦,魏垣总会护着许玦,让她十分纠结,要继续使坏的话,魏垣会讨厌她,若不欺负许玦,她又很难与魏垣打交道。

    “都是些孩童过家家的情意,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自己的亲表哥啊?”皇后脸上露出两分无奈,笑着摇头。

    “那又如何,南珠为了魏表兄高兴,都不去许玦那儿寻开心了。”南珠颔首,她不认为自己那是欺辱,只当小孩子之间闹着玩。

    她在许玦的餐食中放过碎瓷屑,不知浇湿过多少次他的衣裳和书籍,犯错时也会将罪责一并推到他头上,有时甚至纠结一帮宫人调弄他。

    皇后眸底深潭中泛起一丝涟漪,打趣道:“人人都以魏垣外邦之相为奇,你为何喜欢?”

    提及此事,南珠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才不奇怪,那叫特质,西域来献舞的那些胡姬多有风情呐,再说了,魏表兄十四岁时便高过一些成年男子,英武不凡,有些人没见过世面,瞎嚼舌根。”

    说罢,南珠脸上像是爬满晚霞般红润,紧接着嗫嚅道:“我听说以前那位肃国公本是要作为面首赏赐给汾阳姑姑的,面首怎会丑陋......”

    “咳咳!”皇后收敛笑意,示意南珠别犯口舌,“以讹传讹之事你也信?”

    南珠噤声,不住用手掌拍打着嘴唇,后悔自己嘴快,只管解释缘由。半晌之后,她脑子里又蹦出一个主意:“要不,禀告父皇让表兄把那个韦小姐休了,然后将我嫁给他!”

    “痴话!堂堂公主竟没羞没臊,口无遮拦......”之前说那些,皇后还能纵容,可公主总爱口无遮拦,不像是教习过的样子,这让皇后很是替淑妃担忧。

    南珠见皇后话中带了怒色,吓得赶紧跪倒在她跟前:“好娘娘,南珠知错,可南珠只是太喜欢魏表兄,一时失言,还请娘娘宽恕!”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欣喜地描述着心上人的南珠,此刻已换了一副表情,楚楚可怜。

    皇后再无心饮茶,担忧之色跃于面上:“本宫能怪你什么,无非就是性子急了些,倒是你母妃,怕要焦头烂额。”

    吴淑妃本就爱说道,她若是得知女儿在外边说出这番话,心情不好时定会痛斥一番。

    南珠道:“我也怕母妃念叨,所以要尽快解决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皇后明白她所说的并非自己的婚事。

    见公主神色中有了几分盘算意味,皇后这才知晓她将自己那些“无心之语”读透了大半。

    “若皇后娘娘也担忧,那么南珠定会倾力相助......”胡天侃地时,她说什么都不算罪过,可一旦涉及“正事”,南珠便会格外仔细。

    殿内虽然只有平时的值守宫人与皇后随从,但南珠还是说得滴水不漏。

    “皇子选妃罢了,礼部有的是人管,哪儿用得着你这个做姊妹的操心。”“这紫薇殿乃陛下起居之处,咱们在这儿也待够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