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一个小太监未经通报,火急火燎地从院外跑来。翻过偏殿院子,就是紫薇殿主殿,他应该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

    近日魏垣与长公主宿在紫薇殿,那位小太监也是认识他们的,知道这位新封的郡王娶妻韦氏女。如今人都齐整,他也就据实道来:

    “各位主子都在就好,陛下收到大理寺回禀,说是韦瀚大人与叛贼宋稚来往过密,疑似同党。”

    事情在未发生时的担忧总是最难熬的,可若最后结果与自己担忧的一致,那便是晴天霹雳。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纾雅连手脚都软了一刹。

    纾雅定了定心神,理性告诉她急躁就会坏事,这本是一场无妄之灾,宋稚将自己身份隐瞒得滴水不漏,只怕所有人与之交往时都被蒙在鼓里。

    “劳烦公公带我去见陛下......”半晌后,纾雅才缓慢开口。

    皇帝现下于议政殿见臣子,结束前非召不得入内,只有红荼随侍在侧。

    小太监还算心好,带她来了议政殿外,可他不能放行坏了规矩,只得让纾雅杵在门口听听风声。

    她来时,殿内已经谈了一会儿,只听大理寺的人回禀说是韦瀚与宋稚交情深厚,始于宋稚刚至京城时,韦府与宋府虽未搜出物证,可宋稚入京后关系网简单,明面上的行迹一查便知,且当年京畿卫选副将那些日子,奏折中多是提到宋稚的,韦瀚整理文书呈报奏折,想来也是有着密切关系。

    纾雅听得心惊,冷汗直冒。

    皇帝并未像之前遭遇细作时那样暴怒,只是静听回禀,偶尔还会勾唇冷笑,似乎对这些“党羽”行迹很是感兴趣。

    待那些人将查办之事全都禀明告退之后,纾雅再也忍不住,于通报使先一步进入殿中。

    “禀陛下,韦家人不可能与造反有关!”

    皇帝才听完查办详情,还没来得及陷入沉思,见小女子贸然闯殿也是为之一惊,就连立在身边的红荼也皱紧了眉头。

    纾雅入殿,魏垣自然也紧随其后,生怕她有所冲撞。

    皇帝本该生气,定睛后却见是她,再回想那夜她为自己治伤,怒色又掩了下去。

    “臣女擅闯议政殿,还望陛下恕罪......韦大人与宋稚交往乃是出于友谊,再说他有何能力左右官员升迁?”纾雅回禀着,满目忧虑。

    “陛下,她只是一时心急,还望恕罪!”魏垣跪在纾雅身侧,打着圆场。

    刚结束长公主被疑之祸,如今韦家又出了事情,对于魏垣来说也是没有一刻喘息时机。

    “先帝在位时,曾也有个五品官,颇通官场左右逢源之道,但凡结实之人,无论对方有无需求,都在自己职权范围内行方便,时日久了,那些人念及他的好处,有平步青云者还报恩情,相互扶持,成为党羽,最后竟能左右储君之位......”

    皇帝不予理会,兀自讲起前事。

    “你知道韦瀚最厉害之处在哪儿吗?一个女儿迷了皇子心窍,另一个也不忘赐婚之约替嫁皇亲,若不是因宋稚之事暗中调查,朕竟还做了一回痴人,竟不知是谁勾结谁。”

    他的话像一根冰凌,狠狠戳进纾雅心窝,原本还想为反叛之事辩驳几句,可皇帝竟直接据实相告,她都无从辩起。

    纾雅仰头望着立在不远处的皇帝,眸中满是震惊。余光扫过闵红荼,连她也阖眸长叹,纾雅能肯定,皇帝注意到这些,少不了她的提醒。

    皇帝原本也知道自己儿子与外甥都娶了韦氏女,心想一个是婚约,一个是情钟,韦瀚锋芒不盛翻不出什么浪,如今看来大有结党营私之嫌。

    “朕何尝不知宋稚的党羽藏在暗处还未拔除干净,所以朕不愿下一个宋稚出现。他伏诛前所说之言尔等忘了?”

    当时皇帝喊话于他,放了长公主便免去死罪,宋稚质疑,说出那句“岂非人人类我”。

    言语间,皇帝神色平静,只是纾雅听出了话中的决绝和不可回转,眼眶中泪水越聚越多,朦胧一片。

    “陛下!”魏垣展臂轻轻环上纾雅,任由她在臂弯之下擦拭泪水。

    皇帝知道他要开始求情,驳道:“她既不是你婚约之妻,你还这般护她作甚!”一声闷叹后,语调变得和缓:“你们都曾救朕于危急,宁王妃也即将生产,朕自是不会过多苛责,如今韦瀚已被大理寺暂押,家眷禁足于府中,你若是想去探望谁,朕不会阻拦。”

    “多谢陛下......”纾雅听见这话后,先前眼中的朦胧化作绵绵两行泪不停下坠,可她还是忍住不激怒皇帝。

    皇帝还未明确如何发落,先稳住局面才有机会做进一步打算。

    魏垣见状赶紧搀了纾雅告退。

    ......

    狱中竟有人比纾雅更快一步。

    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自韦瀚刚入狱便请示探望,如今才获批,提着一篮子什么东西进去。

    韦瀚背靠狱墙,怅然望外,正盘点着到底是哪一步走得不对,竟成了叛军“党羽”,见狱中来了人探望,想着纾雅不会这么快得知,玉翘怀胎更是听不得噩耗,遂不以为意。

    “大舅哥......”那人凑近监室,对着韦瀚喊了一句。

    他听见这熟悉的嗓音,心中一凛,目视前方辨清那人模样,气不打一出来,当即抓起了手边的白面馒头,迟疑片刻,放在干净处,将陶碗掷了出去。

    陶碗不偏不倚砸在那人脚边,惊得他向后趔趄两步:“大舅哥待我还是这么冲......”

    “柳少监屈尊来此看什么笑话?”

    来者正是韦瀚那做了半辈子对头的妹夫柳呈章,也就是纾雅生父,时任少府少监。

    “不看笑话,不看笑话,牢狱中吃穿紧缺,这不特地给大哥带了些绸衣和吃食。”他脸上并未带戏谑之色,而是拧眉而视,颇为关切。

    他正推着那盒东西往监室送,韦瀚只瞥了他一眼,不在意篮子里有些什么。

    “所以我那双儿女......”

    不提还好,一提就又引爆一个火药罐子。

    “你这狗辈,平日里不见多殷勤,净做些鸡鸣狗盗之事,韦家一有动荡你就爬出来作乱!”

    “十多年啦大舅哥,大家都是一家人,您整日与典籍文书作伴,怎能骂这腌臜之语呢!再说,听闻陛下将韦家下狱,我可是冒险说了许多好话,不然陛下哪儿能随意让人探望啊。”

    他说的真假参半,好话大概也是“留其家眷”一类,韦瀚死不死他倒也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