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雅闻言掀窗扫视了一眼在马车旁随行的伍必心,他正目视前方,神色自若。

    他的脸型有着蜀人特征,短而圆,这是幼态来源,但不会太过,更多是男子那种骨骼分明的质感,眼长却不狭,鼻梁相较于魏垣来说要低很多。

    除了带笑时眼尾挤出的细纹,皮肤也白净细致,像是个透着老成气质的少年,说是十七八可信,二十五六也像。

    只是勒缰绳那双小臂较为粗壮,许是练过武的缘故。可一个人在二十年不到的光阴中真能做这么多事吗?

    侧窗虽只掀了一条缝,但动作明显,早已被伍必心余光捕捉到,他原以为是车厢中谁想透气,半晌后却察觉窗内有视线窥探,遂偏头查看。

    眼见被他发现,纾雅连忙合上窗扇。

    “难不成伍大人比你还大几岁?”纾雅回头,喃喃道。

    平日里她看不出什么异常,但魏垣那句话一出,她好奇心倒是被调动了。

    魏垣道:“不曾过问,但总不会比我年纪小,十四岁那年回到家中,他便已是如今这般外貌......”

    纾雅沉默几许,魏垣从未告诉过她这些,原先她只当那伍必心是他发小护卫,正如跟在许瑜身边的晏锦一样。

    “方才多亏有你......”魏垣话锋一转。

    她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对付正经就要用荒唐,她也只是见过京中权贵宠溺娇妻美妾之态,有样学样罢了。

    纾雅想起之后,展开手中攥着的那张绢帛,素白织物上字字清秀,可见书写时心地柔软,腕力偏弱。

    魏垣一把夺过,将绢帛揉作一团,紧紧捏在自己手中,不许她再看。

    “大人翻脸怎比翻书还快,刚还同我好好说话来着。”

    “你知道我在京城无所事事,闲来抄些诗句罢了......”

    纾雅被他那欲盖弥彰逗笑,他痴心错付已不是什么秘事,如今还要故作若无其事。

    ......

    护送队伍白日行路,每到黄昏时分便入城镇,夜宿驿馆,五日后来到陇州城。这儿曾是多地通商之要道,虽不比京城繁华,可沿途逆旅密集,商队如织,别有一番热闹。

    进城那一夜,纾雅却睡得不甚安稳。

    相较于前些日子在乡镇间所投驿馆,陇州城中的要喧闹许多,投宿官差多了不乏有人三更半夜还在廊前寒暄或于房中谈笑。屋外成夜挂着灯,灯光虽柔和,可若有人影不停闪过也是晃眼。

    虽说在马车中无聊时也会小憩,可好几日下来,纾雅心中疲倦胜过身体,总想亲近市井放松心情,但一入驿馆,郑都尉便如押监般不允许随行任何人到城中闲逛,自称是“为保贵人周全”。

    纾雅与雪魄同宿一屋,早早挑了灯,又絮叨许久,直至子夜时分雪魄入眠,纾雅还在苦苦酝酿睡意。

    门外人影不断,不时还会传来忽近忽远的交谈声,纾雅就这样数那些人影,在闭目与注视间来到了鸟鸣时分。

    夜话之人几乎都已安睡,此时驿馆最为安静,她的目光被门外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吸引,灯笼亮光透过纸窗依稀可见分辨侧脸,是魏垣。

    索性睡不着,纾雅蹑手蹑脚从被子里爬出来,将房门扒出一条缝,贴在上边观察他的动向。

    郑普看得严,他们就寝时也要着人守在门边,可纾雅视线游荡过周围,那些人睡得死沉,丝毫没有警惕模样。

    片刻,伍必心从另一间房探头查看,纾雅惊得后退一步,等他合了门,自己才敢继续窥视。

    魏垣未下楼,只在台阶处摸索着转开围栏上一处机关,从中取出一小张书信。

    趁他还未转身,纾雅合拢房门,立即蹲在雕花处躲避。他返回时果真在她门口停了片刻,确保无事后即离。

    纾雅知道他又在和谁通信,可如今就在郑普眼皮子底下,他们竟还敢明目张胆......

    回想那些护卫昏睡之态,倒像是药物所致。

    她回到床上躺下,熬了一夜反而更加清醒,随着鸟鸣愈渐密集,新一日迎来破晓。

    雪魄依旧是见日光就醒,她起身小声打了个哈欠,见纾雅还侧躺着,不好扰了她。可纾雅并未睡,雪魄一动,她便知晓。

    “怎么不多睡会儿?”纾雅出声,着实吓了雪魄一跳。

    “原来姐姐已经醒了啊......”雪魄残留的困意此刻也荡然无存。

    须臾,屋外护卫也出了声,低语交谈着昨夜异常,皆言一觉睡到天亮。

    纾雅鲤鱼打挺似地起身,眼下一片乌青。

    雪魄胡乱揉了揉眼睛,听见门外谈话后嗫嚅:“那些护卫像押犯人似的,谁知也会躲懒......”视线清澈后望向纾雅,惊呼:“哎呀,姐姐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许是昨夜驿馆人多喧闹,总是惊醒,梳洗过后会好些的......”纾雅双手抚摸着脸颊,露出错愕神色。

    洗脸后,雪魄特意从随身包裹中取出妆粉胭脂替她修饰,还梳了个精致螺髻。

    纾雅甚少打扮得如此精致,照镜时被雪魄这手艺所折服。

    出屋时,正赶上郑普衣装齐备,亲自查看护卫值守情况,双方撞个正着。天已大亮,自是有人告知了他夜里状况。

    郑普见到这装扮好似神妃仙子似的小女人开了门,警惕地退避三分,脑中蓦然想起那日她贴在魏垣胸口娇嗔的模样,鄙夷道:“王爷有娇妻美妾两名,竟也舍得分房而睡......”

    纾雅回望雪魄,二人面面相觑,随后回应:“郑大人搞错了,这是妾身小妹,王爷体恤咱们姐妹情深,故而着小妹伴妾入眠。”

    “你可别说你二人昨夜也睡得太死。”郑普移开视线,直勾勾盯着门沿,一脸严肃道。

    “郑都尉苛待下属以致疏忽,怎得还怪在他人头上?”纾雅黛眉上挑,楚楚可怜地盯着他,“昨夜之事,妾身晨起时听得几句。护卫们白日里一直在赶路,到了晚上哪儿还有力气守夜呀,难不成这些人个个都像郑大人一般有使不完的心劲?”

    周遭共四名护卫,皆颔首无言,实则昨夜一觉睡得实在,醒来精神头都更足了。

    “妖妇......”郑普斜视纾雅,口中哼出一声冷笑。

    “郑都尉就是如此敬重本王与王妃的么?”

    是时,魏垣从隔壁房间推门而出,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