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出于怀念,或出于崇敬,他想要向那个身影靠近,可同时他也知道过于温和会致命,戾与狠丢不得。

    两种情感在一颗心上作祟,造就了一个矛盾的人。然而每次无法面对“恶”时伍必心就会出马,替他解忧,只给一个他想要的结果。例如处理细作......

    “大人?”

    魏垣又想得出神,纾雅连喊了两声,他思绪才回笼。

    “玩笑一句罢了......”魏垣漾起一个笑容,拨开纾雅额前碎发,道:“他说可将一部分灾民分散转移到城中百姓家里,是你提出的?”

    纾雅长舒一口气,据实答复道:

    “一点拙见而已,纾雅想着大人会去找伍必心,索性与他谈起。不过法子嘛实在冒进了点,祁都督直言只救济城内居民,那就让一部分人暂居呗。王府尚能收留些,州衙也会想办法,分流后,入住居民家中的也就所剩无几,可其中总会有顽劣者,为保平安,咱们可以派出王府卫队值守收容灾民的门户。除此之外,灾民恢复体力后还能参与善后,以工代赈。”

    魏垣思忖几许,应下。这次雪灾来得猛,去得也急,灾民数量不算太多,纾雅与必心的办法虽是费力些,但应付一时也足够。

    雪停后不到两日,粥棚就已搭建完毕,再两日,一切准备就绪。恰巧赶在王府最为富足之时,灾民入内既能获取吃食,还可得到诊治,州衙压力霎时减轻。

    刘刺史与祁都督原在巡视周边,听说王府搭棚施粥,也便前来造访。

    二人来时王府门口已聚集了大群人,还有不少灾民正往这儿赶,可王府门前设了限,入内须得守序,还派有府卫把守。

    进门方知这王府一众仆人才不到五十,国公府时期尚且还有百余人。此番赈灾,王府发动了所有人,就连王爷王妃都亲自上手为灾民添粥。

    刘刺史在任已逾五年,与旧时国公府也打过交道,只知大公子谦恭和善,却未曾留意这一位。自从上回魏垣退还所有官员礼赠后,他对这位小王爷多了份欣赏,今日义举更让他刮目相看。

    “年纪轻轻便会耍这些邀买人心的手段......”祁昌懋冷笑一声,呢喃道。

    “祁都督同样年轻有为,何必如此猜测呢,这魏小王爷到底也是皇亲贵胄,此番慷慨解囊着实难得。”刘刺史语重心长。

    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奈何品阶不及祁昌懋,面对身旁这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还得毕恭毕敬。

    祁昌懋倒也不是什么轻浮之人,随即俯身应道:

    “哦,刘大人别多心,祁某并非在说王爷闲话,酒泉王从前处境您也知道,如今长公主好不容易受了宽恕,他还不做点善事讨陛下欢心?这叫机敏......”

    刘刺史定了定心神,未作出回应。祁昌懋卡着囤粮不放,就连城内居民都不一定供应得全,赈灾压力还得落到州衙头上,倒是魏垣大开府门同舟共济。谁换到他那位子,心中都会有杆秤。

    此刻魏垣身着简朴冬衣,纾雅也清簪素面,只有身上一件御寒锦裘与邻人不同。他们忙着手头事务,直到祁昌懋二人走近,才知晓贵客来访。

    如初次在王府会面一般,魏垣仍旧谦恭自持,微微颔首示礼。纾雅抬眸见是祁昌懋,施礼后继续忙着舀粥。

    刘刺史对魏垣保有敬重之意,眼见此处秩序井然,弓身礼拜后说明来意:“下官与祁都督巡视灾情归来,见城中灾民纷纷赶往王府,遂前来查看。”

    祁昌懋望向那两口钜镬,里边除了少量白米,更多的是粟、豆类,肃州几乎不产稻,王府这碗粥可谓丰盛。

    他目光回转,直挺挺盯着魏垣,道:“听说王爷王妃私下派了人与城中住户对接,说是愿意接收灾民者可领金银,迫使其接纳......”

    魏垣答:“祁大人误会了,城中尚有仓廪充足人家,他们自愿收留灾民,共渡难关,何来逼迫一说?况且只要雪停,商道便能疏通,领到的银钱自有用处。”

    “这是在向本都督施压?”

    魏垣神色如常,只镇定回应:“岂敢,祁大人当日说过粮食只发给城中住户,王府也是依令行事,想必大人也该说到做到......”

    “大胆!”祁昌懋面上带了一缕恼色,声音凌厉,话语几乎是从齿缝中蹦出。他虽未大声呵斥,但周围人听见无不抬首观望,提心吊胆。

    “好一个‘依令行事’,王爷只顾给自己捞一副菩萨心肠,难道不曾考虑过异国奸细混入时,肃州城的安危?”

    一旁纾雅放下手上粥碗,由周围仆婢接过,随即缓声道:“禀大人,肃州位处通商要道,平常季节里出入城关之人更多,一一盘查后不也相安无事么,难不成大人还管理不住这城门守卫......”

    祁昌懋目光落在这个年轻女子身上,这是第二次见到她,简朴素雅,与登门拜访那日无异,不过性子不娴,伶牙俐齿。

    见她与魏垣那夫唱妇随的模样,又联想到外边传言王府这一举动原本就是由王妃起头,祁昌懋这才想通郑普为何言她“惑人”,原来这妖冶不在面皮上而在骨子里。

    眼见硝烟味愈渐浓烈,刘刺史紧赶着调和:“好了,几位别争,是下官放了灾民京城,事急从权,雪灾既已至,州衙不得不及时处理。”

    魏垣示意刘刺史不必多言,自己朝在场众人呼喊道:“各位!肃州忽受雪灾,陛下虽无法亲自驾临抚恤,但此处乃敕造王府,一粥一饭皆为圣眷所在,我等应共沐皇恩。”

    随着他一句话,一些官兵窃窃私语:

    “那就是酒泉郡王?”

    “车驾进城时你都没去看吗?”

    交谈声很快传开,在场那些灾民即便有饥饿多日者,也像看到曙光般止不住笑意,众人纷纷礼拜,感叹身处盛世。

    人声鼎沸中,魏垣再度向着祁昌懋点了点头。

    “祁大人!”

    大门处传来一声呼唤,先前未露面的郑普快步奔来,行至祁昌懋身前单膝跪礼。起身后,呈上一张快报,促声:

    “这是京城八百里加急报,陛下已知晓西北雪灾,甘州虽不及咱们严重,可也有灾民流动,陛下特命两地都督放粮赈灾。”

    祁昌懋接过快报浏览,其上信息正如郑普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