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到板凳上的唐知涣,险些一脚栽倒进泥地里。

    他看向林羽的眼神除了尊敬,还带有一丝畏惧。

    太可怕了!

    难道说林羽料事如神,一早就算到吴家要利用双倍赔偿一事,设下陷阱,发布限酒令,才故意假装上当,反将一军?

    “林……先生,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见唐知涣从公子到员外,如今竟连先生的尊称都用上了。

    林羽故作高深一笑,接着露出两排白牙,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秧马和曲辕犁是在吴妨派刺客刺杀我之前就做好的,我只是担心没有酿酒粮食,剩下的,都是天意。”

    他只是居安思危而已。

    怎么可能会把素昧谋面的人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那他不是人而是神了。

    “也对也对。”

    唐知涣不再自己吓唬自己,猜度林羽的心思。

    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脚下的泥地上面。

    崔衍为了帮助吴家,把限酒令的锅扣到他的身上,他就顺势学林先生一样,利用新农具逆风翻盘,黑锅是如何背的,便如何回扣给崔衍和吴家。

    “我让粮商们尽早卖粮,可是为了他们着想。”

    “来人,回县衙把限酒令张贴在城内和镇集等人群出入量大的地方,让百姓们都知道是我在为民谋福祉。”

    希望崔郡丞的限酒令,能够快速传遍整个益州。

    那些记恨他的粮商们能够尽早赶到旌阳来,见证奇迹。

    ……

    政事堂。

    李九鼎在朝堂上处理完日常琐碎的国事,特意留下了六部尚书、侍郎及丞相等人,商议一件要事。

    由于今日早朝议事时间太久,李九鼎先赐了早膳。

    这种急事缓办的态度,让诸位大臣心里犯起了嘀咕,暗自猜测着,最近在他们手上经办的公干,哪件没有达到陛下的心意,才会故意吊他们胃口。

    “难道是上次提议的贡酒一事?”

    礼部左侍郎想到上次他刚提议,沿用前朝贡酒,选用吴伶醉当贡酒,就被大公主以各种借口拖延。

    后来听闻,大公主向陛下进献了益州酒行新贵,一种叫重碧酒的烈酒。

    然而陛下以天下初定,粮食不丰为由,提议暂时不定贡酒,宫中除必要节日和祭祀以外,洒水当省则省,连大公主的提议也给驳回了。

    想到此事,户部左侍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有钦定贡酒的想法,吴家鸟尽弓藏,无法沿袭的爵位加上没有贡酒的身份,迟早会落没,他说什么也不收吴家女当贵妾。

    坐在旁边的户部右侍郎,听到这话,同样愁眉不展。

    “吴家倒是舍得出人出力,可谁能想到他这么舍得,难道是动作太大,引起了陛下的忌惮?”

    这场赏赐的早膳,不少人吃得是味同嚼蜡。

    倒是宋尚书和左侍郎崔玺,一个心怀坦荡,一个有所准备,吃嘛嘛香。

    特别是崔玺,看到不少人暗中早已汗流浃背,更是心中嗤笑不已。

    身为朝廷官员,不知为国为民,却一心谋求私利,活该良心不安,吃顿御膳都要胡思乱想。

    一顿早餐吃了半个时辰,李九鼎终于放下手里的筷子,像个邻家老人似的,笑得慈眉善目。

    “爱卿们,今早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李九鼎看向宋尚书与崔玺所坐的方向。

    平时这个时候,都是身为军师的宋尚书,默契地捧场。

    今日,却被崔玺抢白。

    “陛下所赐早膳,虽朴素却用心,甚合胃口。”

    崔玺特意在朴素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宋尚书还没明白是何意思,礼部左侍郎和户部右侍郎,已离开座位,跪倒在地。

    “陛下,臣举荐吴伶醉为贡酒,只是例行公事,真的不是因为纳了吴家女为妾才徇私举荐的,请陛下明鉴!”

    “陛下一心为民,削减宫中吃喝用度,没有钦定贡酒,以防嗜酒成风,导致百姓粮食食用减少,微臣定会召集全族效仿陛下,今日起绝不沾一滴酒。”

    原本还不知道今日这顿御膳为何而吃的众臣,看到承受不住压力,主动蹦出来承认错误的两位侍郎大人,恍然大悟。

    合着他们只是陪坐,不是被问责的那一个。

    早知如此,刚才应该多吃几口。

    尽管这顿早膳确实朴素,但宫中御膳房拥有他们厨房里没有的东西——砂糖。

    利用砂糖制成的糕点或菜品,如今在京城,也只有宫中一家独有。

    “哈哈,两位爱卿言重了,朕深知爱卿们为国为民之心意,今日只是因为上朝时间太长,接下来要商议的事又有些费时,这才让你们共进早膳,没承想,倒叫你们吃得于心不安。”

    李九鼎的话一出口,两位侍郎大人知道光口头道歉没有用,直接磕上了。

    直到额头磕得乌青时,李九鼎仿佛才听到响声,连忙让侍卫们出手。

    “将两位爱卿扶起来吧,好端端地来上朝,吃个早饭破了相,传出去,还以为朕在苛待朝臣呢。”

    “不敢不敢……”

    两位侍郎吓得脸色惨白,恨不得瘫在侍卫的怀里装死,渡过这次难关。

    同时心里暗恨吴家太过势微,只能折腾自己这个侍郎大人,但凡说服得动哪位尚书大人帮忙,他们今日也不必这般狼狈。

    毕竟侍郎官虽然不多,但想要替换十分容易。

    但六部尚书,除非铸成大罪,像这种举荐有误的小过错,陛下是不会当众斥责或是惩罚。

    就在他们以为今天难逃一劫时,崔玺气定神闲地拱了拱手。

    “陛下,臣认为粮食短缺,但权贵世家奢侈成风,好饮酒享受的风气,不能仅靠自觉效仿陛下来遏制,有些才子诗人,可是视美酒为仙酿,赋诗作词良多。”

    崔玺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看向宋尚书。

    尽管京城里还没有重碧酒,但半个月前,长乐郡主举办的诗会上,蜀地第一才子宋徽之与旌阳童生林羽的较量,已有不少消息灵通者知晓。

    作为掌握天下各道消息的李九鼎,自然明白,崔爱卿这番暗示,是在说徽之公子在身体力行地节约粮食方面,起到了反面作用。

    他顺着崔玺的视线,对着宋尚书微微闭眼,示意对方淡定听着。

    携手多年与共的默契,让宋尚书知道陛下并无责怪小儿子的意思,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宋崔两家因同在文坛和士林地位相当,争夺话事人位置已久。

    崔玺这个老匹夫虽是他的下属官员,但一直想取他而代之。

    找到机会给他上眼药的事,实属正常。

    除非崔玺直接点破,不然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他也只能忍着。

    “尚书大人,令郎徽之公子为旌阳新产出的五粮酒重碧酒写诗一事,您可曾听说过?”

    嘿!

    给脸不要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