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涣喘了口粗气,揉了揉发酸的老腰。

    他看了一眼自己亲手犁得平整的荒地,再看周围没有外人,干脆先停了下来。

    等到有人闻讯而来,需要他演示的时候再忙活也不迟。

    停下来以后,唐知涣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林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新农具是你发明的,为何要让苏哲带去府衙找郡守大人?”

    依他看来,苏哲的应对能力可不及林先生的一半。

    而府衙里还有崔衍替吴家人周全一切。

    他担心……

    “苏兄去了,崔郡丞看到他,只会误以为是前去闹事的,根本不会把苏兄放在心上,在他们即将胜利之时,这种轻视的态度会让他们一步错步步错,但我去的话,他们就会警惕我前去的目的。”

    限酒令确实给他造成了困扰。

    但以他的立场来看,不可能越级冲到府衙去闹事。

    会先联合旌阳当地的官员想方设法,解决掉限酒令带来的麻烦。

    就在林羽想要说明自己的计划时,却听唐知涣幽幽开口。

    “林先生与苏哲合作,还将新农具免费送他多套,果然是冲着崔郡丞去的。”

    “……”

    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刚才还在说,崔衍和吴家即将胜利之时会得意到忘乎所以,如今轮到他了。

    不过,事已至此,府衙那边应该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林羽也没必要瞒着唐知涣。

    “对,崔衍帮助吴家推行限酒令,再加上两家之间的姻亲关系,不除掉他,我寝食难安。”

    经此一事,吴家倒下以后,他必定要将产业扩张到益州各县去。

    只要崔衍这个郡丞存在一日,就像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

    “县令大人,你应该听说过,民不与官斗,假如我不利用这个机会,给崔衍设套,让他自食恶果,吴家的罪名涉及不到崔衍身上,我不信崔衍是个君子,对事不对人,往后不会对我暗中使绊子。”

    唐知涣闻言暗叹一声。

    崔衍是君子?

    那可是为了一己私利,能够置整个粮行和酒行发展于不顾的郡丞大人!

    “林先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以限酒令以前,他与崔衍并无过节。

    在限酒令以后,他与崔衍势不两立!

    唐知涣虽然能力有不足,但一片赤诚之心,与崔衍绝非同路人。

    清除掉府衙里的一个玩弄权术的官员,还益州一片朗朗乾坤,身为旌阳县令,他义不容辞。

    “我已经开了口了,只要县令大人把新农具推广到旌阳各地,占据了推广的首功,我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了。”

    “如此简单?”

    简单?

    林羽暗中吐槽道:为了让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协调各方没有差错,我可是费了不少的精力,把能用的人脉全部用上了。

    “县令大人,等会儿有人来了,你继续犁地,我先去村口数数,还剩下多少造农具的木材。”

    唐知涣明白,在事情未成之前,林先生不打算告诉他所有计划。

    好在,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了。

    计划是什么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唐知涣目送林羽离开,抬头看了一眼正午的烈日。

    “半日时间,足够新农具拉到益州城,沿着郡府大街转几圈了,想必郡守大人得知治下出现了如此农业利器,定会喜笑颜开。”

    身边的衙役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不免担忧。

    “大人,推广的功劳归你,举荐的功劳归徽之公子,郡守大人会不会怪罪?”

    怪罪本官?

    他只是将新农具推广到全县,又不可能负责整个益州的推广事项。

    倒是买了林先生的木材的商绅们,遍布益州各县,来得人越多,推广速度越快,要怪只能怪郡守大人不问府衙之事,反应迟钝……原来如此!

    唐知涣略一思考,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招借力打力。”

    看来林先生不光是对崔衍下了狠手,对崔衍推行了限酒令以后,毫无作为的郡守大人也是没留情面。

    林先生还挺记仇的。

    唐知涣一念至此,有些心虚的自言自语道:“还好我虽然好心办了坏事,推动了限酒令的颁布,但它在林先生的计划之中,不然我可就惨咯。”

    “大人,你摔得浑身是泥,也挺惨的。”

    唐知涣瞪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衙役。

    还是小赵有眼力。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像小赵这样有眼力的手下,只能替他冲锋陷阵,帮林先生办事去了。

    “希望小赵一切顺利,不然我真的要改行当农夫,把这一季的秧插满地犁完咯。”

    ……

    啪啪啪!

    “郡丞大人,二十.大板打完了!”

    负责行刑的衙役,看了一眼臀腿处不停淌血的苏哲。

    尽管崔衍暗示他们下死手,但干他们这一行的,心里清楚怎样看人下菜碟。

    碰到寻常人,一板子下去能把腰打折。

    像苏哲这样有家底的,最多打个皮肉伤。

    所以,苏哲现在只是咬紧牙关不出声,那是因为没疼到实处。

    “嗯,不错。”

    崔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斜了一眼骑马站在门外的江南雁,眉头微蹙。

    如果江南雁不是江国公的亲侄子,陛下钦定的剑南道皇商采买。

    此时他一定差衙役将人拖进来暴打一顿。

    胆敢藐视他的官威,想让他杖下留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江公子,门外的商绅还有话要与本官说,你能否让开路放他们进来?”

    教训苏哲不是崔衍的最终目的。

    逼着益州粮行与酒行向他卑躬屈膝,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让外面那些商绅瞧一瞧苏哲此时的惨烈下场,从今往后他在商行里,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嗒嗒嗒!

    沉重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崔衍听出这道熟悉的声音,刚想派人去瞧瞧,到底是谁闲着无聊,驾着重车在府衙旁边一直转悠。

    马蹄声落,江南雁翻身下马,阔步走了进来,眉眼间皆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轻狂之色。

    “郡丞大人,你是没睡醒吗?门外的商绅聚在府衙,可不是来找你聊天的,他们和苏东家一样,是等着郡守大人前来,当众展示足以影响国运的国之重器的!”

    “国之重器?”

    崔衍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若狂。

    正愁没机会拿捏江南雁,现成的把柄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本官活了三十年,还没见过能够影响国运的国之重器,如果江公子你在府衙之内哗众取宠,休怪本官依律责罚于你,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