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们看向说话的人,眼神冒火:简直是有辱斯文!

    怎么能把林大诗人写的诗,比作一坨屎?

    而林羽特意没当众宣读刚才写的诗,就是为了等吴家人沉不住气。

    失去了吴雍这个群龙之首,剩下的吴家人果然不堪一击,轻松上当。

    他正要让对方知晓,何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料,耿义山仗义执言道:“就算林先生仓促之间写得不好,也是情有可原,是不是,林先生?”

    呃,这可真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了。

    林羽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掷地有声道:“我仓促之间也能写得很好,不信,你瞧。”

    他将诗稿交到耿义山的手里。

    早已望眼欲穿的一众学子,不约而同地念出声来。

    “石笋如卓笔,县之山之巅。”

    “谁为不平者,与之书青天。”

    念完此诗,一众学子皆是内心震动不已,握紧了双拳。

    谁为不平者,与之书青天?

    自然是他们这些饱读诗书,以笔为刀剑的人!

    “刀来!我签完名字,就回书院请同窗前来助阵!”

    “苗兄莫急,我也与你同去!”

    “算是俺一个!”

    学子们的前赴后继,带动了更多的人加入到请愿的队伍中来。

    耿义山硬是被挤进大门内十丈开外,刚把诗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犹豫一番,又重新掏了出来。

    “我为他人鸣不平,为的是林先生赠诗吗?”

    不是。

    他为的是公理正义!

    “我要把这首诗放到府衙门口,让大家都睁大眼睛看清楚,谁为不平者,与之书青天!”

    耿义山朝着方才那些质疑林先生才学的人们昂起下巴,冷哼一声。

    “你们也配笑话林先生的诗?”

    “……”

    刚才灵光一现的吴家人,抬手给自己嘴上来了一巴掌。

    确实是他低估了林羽的才学。

    如今只能祈求益州有良心的人不够万数,否则,被凌迟处死的虽是吴博,但倒霉的,却是剑南道的所有吴家人。

    一旦此事传扬出去,其他各州县状告各地吴家罪行的状纸,一定是多如牛毛。

    “还愣着做啥子,赶紧打道回府去通报,赶紧收拾细软。”

    能跑路的赶紧跑路。

    吴家,这次是真的东山难再起了!

    大堂之上。

    李郡守还在反复念叨着林羽所作的诗句,尽管觉得此诗振奋人心,但还是控制着自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

    “半日里聚集万人来请愿,可不是一件易事,本官可以等到最后差几个人的时候,送个顺水人情……闻先生,你去哪里?”

    李郡守话还没说完,幕僚闻秉笔已走下高台往门口而去。

    起初,李郡守还以为闻先生是尿急。

    待到闻秉笔挤进人群,左摇右晃间签下血字,又不紧不慢地走回来,李郡守这才反应过来。

    “闻先生,你这是何意?!”

    “大人,在下请辞。”

    闻秉笔拱手一拜,对着满脸诧异的李郡守坦然说出所求。

    “在下跟着大人,一是为了知遇之恩,二是为了得到赏识,起初在下以为大人是一路人,如今发现,大人与我是殊途。”

    作为听人掉书袋子就头疼的李郡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什么一路人又殊途的?

    “闻先生,你这是找好了下家想另谋高就了?”

    “没有。”

    “你已年过三十,无人举荐,前朝举子的功名无法恢复,你这辈子当不上官的,我劝你还是好好的跟着我……”

    “这是大人当初赐于我的十两银子,我加倍俸还。”

    不提举荐还好,提及举荐一事,闻秉笔更加后悔,自己在李郡守身边蹉跎了数年,却没能得偿所愿。

    以前他以为李郡守有难处,可听到方才的话他才明白。

    李郡守这是利用他的知遇之恩,想将他变成廉价又听话的家奴!

    “拜别前,我再为大人献最后一策,请速速前去签字表态,迟则生变。”

    钱还清了,恩情也淡了。

    闻秉笔将银子直接放到李郡守的面前,潇洒地大步离开。

    没被杜长史他们放在眼里,李郡守自知背景不如那些人强硬,可他没想到,连原来的幕僚闻秉笔,也瞧不起他。

    迟则生变?他偏偏要再等上半日,又能如何?

    “只是一桩杀人案,本官倒要看看,他们闹得满城风云却凑不够人数时,该如何收场!”

    到那时他再力挽狂澜,风光无限地登场,才能成为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受到万民爱戴,不比锦上添花要强吗?

    一直站在门口,体验人挤人的林羽,从未想过如何收场。

    因为在他挺身而出时已下定决心: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吴博当众反驳诉词里的细节,证实他就是杀人凶手。

    再加上林羽赠诗里的鸣不平,鼓动着大家躁动难安的良心。

    几乎是每个听说了此案的人,但凡有时间前来府衙的,全都赶过来积极响应。

    “小老儿不会写字怎么办?”

    “大伯,我可以教你。”

    签完血字在旁边临摹诗帖的学子们,也没有闲着。

    遇到不会书写自己姓名的人们,全都热心肠地帮着捏笔题字。

    不消一个时辰。

    府衙的两扇大门和墙上,贴满了白里透红的宣纸。

    一直在旁边计数的杜长史兴奋不已,低声报喜。

    “林先生,已经有三千余人了!”

    “再请几个衙役过来维持秩序,多加五行队伍,要不了半个时辰,剩下的七千人名就凑够了。”

    益州城不大,南北长五里、东西长十二里。

    先前的五千人,只是路程在一个时辰之内的人们前来相助。

    等到全城的人知晓了此事,特别是书院里的学子,还有许多乐意图一个好名声的家族。

    定会组队前来签字,以证良心安在。

    一个时辰才签了三千余名字,半个时辰却计划签完一万个人名。

    这种事若是别人说出来,杜长史定会觉得很浮夸。

    可说话的人是林羽,他完全没有任何怀疑。

    “杜夏,去安排人手和桌椅笔墨,全部搬到衙前大街的马路牙子上去,林先生说了,很快会有更多的人到来。”

    “是!”

    杜夏大声应着,拔腿就往门内跑。

    如果不是奴籍的人,没有请愿的权利,他说什么也得为此事出一把力气!

    杜夏前脚刚走。

    后脚,就有如排山倒海般的声浪,从街尾传来。

    “石笋如卓笔,县之山之巅。”

    “谁为不平者,与之书青天!”

    乌泱泱的数百个人头,分辨不清谁是谁。

    但杜长史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些学子们身上的学服,正是出自锦江书院益州分院。

    “锦江书院的学生不是正在准备科举考试?难为他们的夫子,能够同意他们请假前来掺和此事。”

    杜长史眼角余光,扫到青衫白衣间,还有几位身穿各色长裙的女子,顿时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