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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马车驶出城,林羽迟疑片刻,还是对着宋徽之说道:“徽之,以后像民生或是朝堂的事,就不要再当着江兄的面聊了。”

    “为何?”

    宋徽之对政事有敏锐的见解,可对接人待物方面,相当的迟钝。

    作为神童出身,又是宋氏子弟,他真正交心的朋友极少。

    与江南雁虽也谈不上交心,但是江国公一心为国,再加上林羽的情面上,他也没拿江南雁当外人,所以不理解,林羽为何会有此言。

    倒是旁边的执墨,对于林羽能够毫不遮掩地提出这个问题,暗中竖起了大拇指:林公子好样的!比我家公子还要直言!

    “徽之啊,你难道没发现,江兄对你聊的这些问题不感兴趣吗?”

    “是吗?”

    宋徽之一脸理所当然的反问。

    “他不感兴趣怎么不直接打断我呢?我说的时候他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能给出一些见解,我还以为他也想以皇商使的身份进入朝堂呢?”

    林羽想到江兄那一身好功夫,明明有参军之志,却疲于应付官场中人,今日连万人请愿的热闹也没去凑。

    尽管不知江兄以前遭遇了何事,才会有如此避讳,但他尊重江兄的选择。

    宋徽之思考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有没有可能,是江兄照顾你,为了不让你冷场才随和你的?”

    情商高的人向下兼容着聊天的话,绝对会给对方一种“他懂我”的错觉。

    可这份错觉,是用高情商的情绪和精力去维系的。

    林羽不想三人相处时,江兄还那么累。

    宋徽之实在回想不起来,他与江南雁单独在一起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惊觉这一点的他,才意识到,尽管他与江南雁聊了许多政事,可从来没像与林兄在一起一样,得到过让他印象深刻的反馈。

    这和酒肉朋友喝顿大酒,睡醒一觉发现什么正事都不干,只顾着吹牛皮了,没有区别。

    “执墨,南雁兄有故意附和我说话吗?”

    “有。”

    言简意赅的回答,让宋徽之震惊之余,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对江南雁造成了困扰。

    不然,林兄不可能专门提起这件事。

    “还好林兄你提醒了我,我还以为南雁兄很想和我聊一聊时政民生之类的事呢。”

    “……”

    林羽只能说迟钝的人心真大。

    为了避免宋徽之会生出改变江兄兴趣爱好的想法,他故作凝重之态,压低声音。

    “往后我们聊的事情,可能关乎着大常的国运,江兄没有进入朝堂为官的心思,让他知道的太多,对他不好。懂了吗?”

    “懂。”

    对于这方面,宋徽之可太懂了。

    以前他跟着父亲学习时,经常碰到父亲与当今陛下大声密谋。

    每逢此时,他只能找各种理由离开,免得知道得太多,不小心夜里说梦话说漏了嘴,坏了长辈们的大事。

    换位思考后,他就明白了江南雁的苦衷。

    “可是,我和南雁兄不聊这些,我也不懂经商之道,他也不通诗词之乐,依林兄之见,我们以后见面聊什么?”

    呃。

    林羽想起初见两人碰面时,相识却又不熟悉的状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忽然感觉,男人的友情好像也很复杂。

    “先不聊了,我困了,徽之你不困吗?”

    “太阳还没下山呢,林兄你不是才睡了一日醒来吗?”

    宋徽之无法装作没看出林羽的逃避。

    作为一个思想力与行动力并存的蜀地第一大才子,他开始认真思考,该怎样在没有林兄的前提下,与江南雁相谈甚欢。

    骨碌骨碌……

    双头马车平稳地驶过青石板上,朝东挺进。

    走了一个时辰,日落西山,星月齐出,夜色彻底地暗了下来。

    穿过一个小镇时,本到了掌灯时分,应该冷清的街道,此时却火光冲天。

    马车夏日的帘子较为通风,透光不透人。

    林羽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嚎啕大哭,顿时惊醒,伸出手臂将宋徽之拦在身后,把人往角落里一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在闹什么?”

    “执笔!”

    宋徽之喊了一声。

    车尾翘了一下,坐在后面的执笔消失在夜色里,马车速度放缓,不多时,执笔挑开前门车帘走了进来。

    林羽和宋徽之的视线,定格在执笔蒙着黑巾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吐槽:执笔这是在打听事情的空档里,去做贼偷了?

    可见他两手空空、两眼红红,未见赃物,也不知道偷了什么。

    执笔一把扯下蒙脸的面巾,嘿嘿发笑。

    “公子,林先生,你们猜怎么着?是一群百姓把吴家在这个镇子的产业还有住宅给围了,要扭送他们去官府认罪!”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里距离益州城只有三十余里,定是万民请愿凌迟吴博的消息传了过来,曾被吴家欺压的百姓们,对府衙有了信心,这才胆敢以弱对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镇子上的吴宅也不是好闯的。”

    听到林羽的话,执笔忙不迭地点头,右掌成刀比划着。

    “可不是嘛,吴家有几个护院还挺凶猛的,打伤了不少百姓,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他们给打晕了,公子教过我,做好事不留名,所以我把脸给蒙上了。”

    林羽和宋徽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前者:幸好是你的小厮。

    后者:我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大机灵鬼。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大大方方地干,没有人会多想。

    偷偷摸摸地干,倒显得他们理亏。

    这时,执笔又道:“吴家护院人太多,还多亏了后面马车上的大力哥帮忙,所以了结得这么快,林公子你放心,大力也蒙着脸呢。”

    林羽抚额苦笑:真是一对活宝。

    宋徽之见有人作伴,心里轻松了不少,颇有种结伴去别人地里偷瓜果的刺激感。

    “大力的身形,放眼整个剑南道也找不出几个人,你们蒙了脸,别人也知道是谁了。”

    “是吗?”

    听到公子的提醒,执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林羽讪讪一笑。

    这个办法还是他教给大力哥的,没想到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也不知道林先生会不会怪罪大力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