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汹看来,想杀死林羽很容易。

    家主的计划再加上井家的人手,毫无防备的林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问题是,林羽死后的事情。

    花费了上百万两银子购买重碧酒的益州豪绅,断然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同容家与井家作对,替林羽讨回公道。

    有良心的,会要回银钱,权当与林羽相识一场,留个面子情。

    没良心的,会加倍索要,将林羽一家上告官府,把本该赚却赚不到的钱,从林家身上压榨出来。

    至于林羽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这些只有利益纠葛的人们,不会深究。

    但!

    江南雁等人就不同了。

    这些与林羽关系深厚的人们,必然会追查到底。

    “嘿嘿,想到一直维护林羽的杜长史,发现林羽居然对他爱护的堂妹有想法,相信就算是林羽死了,别说他想替林羽讨回公道了,说不定还要往尸体上啐几口痰,让这小子不自量力,什么人都敢招惹。”

    “家主,这一计,主要防备的还是长乐郡主留下的婢女。”

    谁不知道长乐郡主对林羽青睐有加?

    杀死林羽的责任,必须推到是井诗书与林羽争风吃醋上头,把容家摘得清清楚楚。

    否则,一旦朝廷要到手追究容家的过错,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林羽为了追求杜家小姐,与井家公子变成情敌,二人争风吃醋弄了个你死我活,与他们漕帮争斗,又有什么关系呢?

    解决了容家的后顾之忧,今晚这一战,容滩有必胜的把握,能够助家主重振威望!

    哗哗哗!

    雨声渐大,打在甲板上,溅起豆大的水花。

    这时,隔着百丈宽的水面上,火光乍现,立即有人来报。

    “家主,薄冯汪三家的家主,请您上岸一叙!”

    船只停泊在码头上,可不是为了在船上打斗用的。

    如此密集的船只排布在一起,只需要几桶火油、几把柴火,就能将四家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

    谁都知道,这是一招杀手锏,可是,只要是混迹于漕帮的人,还有活着的希望,谁也不会使用这一招。

    因为。

    替各家老大卖命的手下,看中的就是跟着哪家老大混,能赚的押船银两多。

    船没了,人活着,打赢了又有何用?

    “家主,薄冯汪三家的船离得很远,看来没打算败了以后同归于尽。”

    容滩又看了一眼,早被家主绑在一起的船只,欲言又止。

    光凭双方对待此战失败后,是否要给同行留后路这一点,对家显然占了上风。

    容汹却是冷嘲道:“同归于尽?他们三家还不配,八成是想着打不过了,跳到船上逃跑,到时候,只要他们敢逃,射出火箭去,弄个人死船毁断了半个益州漕帮的生路,也是他们三家的错。”

    容滩低头应是。

    心里却已决定:这一战赢了,我便归乡读书,趁着天子广招门生,重新参加科举吧。

    跟着容汹这样无情无义,只顾自己得失的主子,他的下场有多悲惨,已经可以预见。

    漕帮争斗也有讲究。

    擒贼擒王打的是措手不及,双方明着召集人手,不约而同地来到码头汇合,属于约架。

    只要挑破,就由双方老大坐镇,打到一方的手下失去战意,选择投降为止。

    容汹下了船,带着召集在码头的七百余人,阔步朝着约架的地点走去。

    由于天公不作美,薄家主只得让人利用油布,临时戳了几根支架,在岸边搭起了一个雨棚。

    三家凑的九百余人,全部围在雨棚周围,面对着袭来的容家众人,严阵以待。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众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哪怕雨线冲刷着眼睛,他们还是不敢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看错一眼,便化作雨水,倒在血泊里,流进河水中沦为鱼食。

    “今夜一战,码头要被大家的血染红了。”

    薄家主感慨不已。

    冯家主与汪家主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码头上血拼,好过行船时遇到索命阴沟,今晚死掉的兄弟,就是来日他们立足漕帮的功臣。

    大家心甘情愿为了银钱卖命,怨不得旁人。

    薄家主看出二人还没开始动手,便早在私底下抱团,打算好了战胜后二对一了,庆幸自己听了海潮的话,没把林东家的计划,告知给这两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没再多讲,隔着雨帘,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容汹的身上。

    在容汹距离雨棚还有十丈远时,坐在椅子上的薄家主便出声招呼,给了容汹一个下马威。

    “容老大,天黑路滑,你走慢一些,我们三人就在这里坐着等你,不会逃跑的。”

    证明了薄冯汪三家,今晚必定奉陪容家到底的决心。

    容汹对此却是嗤之以鼻,顺便给薄家主头上扣了一顶屎盆子。

    “豪言跟放屁似的,你说不会逃就不会逃?你受了伤,得靠着别人帮扶才能挪动,你想逃也逃不掉,所以死了也要拉上老冯和老汪当垫背,老薄啊,你可真阴险。”

    “……”

    薄家主没料到容汹这段时日,口才竟如此精进。

    好在,他们三家的盟约,不是旁人三言两语的挑唆,就能破坏的,对此,薄家主只是摇头失笑,话锋猛地一转。

    “漕帮争斗向来是动手不动口,刀尖上论是非对错,容老大,今晚到底什么章程,你先说说看。”

    “还有说的必要吗?”

    容汹站停在雨棚的十步开外。

    对着那些虎视眈眈的三家人的手下们,朗声大笑。

    像容汹这样,本该迫不及待动手的莽夫,此时突然发笑,让薄冯汪三位家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他们的预感马上便成真了。

    容汹没有与三位家主交谈,而是手指着随时准备冲上来,与他背后的手下血战到底的三家手下们,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你们冒雨站在这里,替薄冯汪三家卖命,不就是为了多赚一些运送重碧酒的银钱吗?”

    尽管漕运客户众多,但在容家的压迫下,如今三家接触的最大的货运生意,确实是押运重碧酒。

    为了证明益州豪绅支持自己,三家也是这么向手下宣传的。

    只要今晚赢了容家,一统益州漕帮管制的河道,每运一斤重碧酒,大家就能共赚一两银子!

    一船能运几万斤,他们押运货船的收入,马上就能翻倍再翻倍!

    事是这么回事,可说话的人是容汹,谁也没有出声附和。

    而容汹也并不指望别人的附和,只要这些人不反对,说明他的计划成功了!

    “老薄、老冯、老汪,你们三个人做事是真不地道,为了诓骗手下替你们卖命争地盘争买卖,硬是把林羽已经死了的事瞒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