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饿得太久,突然吃太多油水对身体不好,轻则拉几次肚子拉到虚脱,重则虚补不受心火旺生热症,落下病根便是一辈子的事。”

    落下病根能活着也行,可小草的身体亏空严重,自小伤了肝脏,且内心忧虑太重。

    如果没来乖徒儿的庄子,就算饿不死,也活不了几个月。

    但这话药老没有告诉林羽,以免乖徒儿伤心,更不能对林小草说,避免加重病情。

    听到师父的解释,林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小草的经历还是了解得太少。

    险些好心办了坏事。

    “师父,等会儿你给小草号号脉,帮他调理一下身体?”

    “行。”

    药老向来是治病不治命。

    可谁叫小草这个娃子对他的乖徒儿大有用处呢。

    他便从阎王手里,再讨几年的命数。

    “小草,我去给你煮锅粥喝。”

    林羽又问药老,小草目前能吃什么。

    药老沉吟了片刻,让林羽记下一道药膳方子。

    好在林家食材不缺,因为娇娘在山里挖了许多药材,还要自种,所以连常用的药材也在厨房备着。

    “师父,你和徽之先吃着,不必等我,我去煮上粥等调成文火就来。”

    宋徽之还想再等等。

    见药老开始动筷子,并示意他直接吃。

    宋徽之猜到这锅药膳可能不简单。

    他便恭敬不如从命,挑着专门为他做的菜,大快朵颐起来。

    正如宋徽之所料的那样。

    进入厨房的林羽,洗药材、切药材、称重再按药材的先后顺序配以白米、黄豆等物下锅。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厨房里终于飘来了掺杂着药香的粥味。

    “乖徒儿,压压火改成文火。”

    药老说完打了个饱嗝。

    看了一眼桌子上凉透了的饭菜。

    乖徒儿最近吃得太丰盛,饿一顿半顿的正合适。

    病从口入。

    正常人饿几次饿不死,可是吃太饱了,血水变成油水,什么乱七八糟的病症都会冒出来。

    林羽不知道师父是故意饿着他,拉着长声回应了一句。

    “好咧师父~~我又煮了锅手擀面,正好拌着晾凉的菜吃,你和徽之还吃不?”

    “……”

    药老最近变厚的肚皮,一时间犯了难。

    其实,偶尔吃撑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熬一锅酸苦的解腻化食汤,多上两次茅房。

    “乖徒儿,我要二两面。”

    “好咧师父!”

    厨房里再次飘来了面食的香气。

    三丈开外的邻桌上,看似专心打磨木材的林小草,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生而为人,活了十二年,他第一次体验到被人爱护的滋味。

    这辈子!下辈子!他都要效忠老爷!

    林小草吸了吸鼻子,咽下满腹的馋意,全神贯注地盯着锉刀的刀尖。

    手中的水车只初具雏形,只差最后连结到一起,就能成功。

    徽之公子画的线条长短比例不对,他还要做一番调整。

    咔嚓!

    轴承再次因为超过承重,在他拨动转动时断裂。

    但这次的林小草,却没有了之前急切的心情,他果断拆解掉没有损坏的木料,继续打磨它们的厚度……

    当林羽端着两碗热汤面走出厨房时,就看到林小草面前摆着一堆散架的木料,他正闭着左眼,用右眼盯着手里的木棒,仅凭手感和眼力找着水平线。

    明明之前小草也这么做过,但这次,林羽总感觉他的腰背挺得更直了,眼中熠熠生辉,有了半大孩子该有的活力。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被爱可以生出血肉。

    “老爷,先不要让徽之公子给图纸标注,他画的图纸里有错误。”

    林小草说话的语气都坚定了许多。

    正在摸着鼓胀的肚子,反思自己又吃太多的宋徽之,听到林小草的话,还没来得及询问,哪里有错。

    被林羽一字揭过。

    “好。”

    “……”

    宋徽之没有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也许他看的那本书并不专业,或是有匠师藏技也说不定。

    眼见林兄如此费心维护小少年的话语权,他知道林兄是惜才所致。

    自然不会去打击小少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

    等林羽端着面碗坐上桌吃完了,宋徽之这才拉着椅子凑到他面前,低声道:“林兄,看来剩下的事用不着我帮忙了,我也不好在你这里继续吃白食。”

    “说得好像你在我这里不做事,就不能蹭饭吃似的。”

    林羽对待朋友,还没有这么功利。

    宋徽之向来说话严谨,也只有在林羽面前随意洒脱,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林羽的肩膀,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

    “陈兄昨日给我来信,《大常千字文》以及开蒙的几本书已印刷得差不多了,库存的纸张用完了,我来庄子上找你,就是想让你随我去造纸坊看一看,但你这边有更重要的事,你先忙水车的事,我把造纸坊的情况了解清楚,过两日再来找你。”

    “幸亏有你在,否则造纸的事又要耽误一段时间了。”

    在没填饱肚子之前,谈增加全民学识,简直是何不食肉糜的真实写照。

    有宋徽之这个可靠又能干的朋友在,改制的水车还有改进的造纸术,这两件事就可以齐头并进了。

    “哈哈,只要林兄你需要我,我一直都在。”

    宋徽之扶着林羽的肩膀站起来。

    举目远望,庄园内外的人头攒动,大家都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尽管忙,但不论是谁,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这是哪怕身在权力中心的京城,也不曾看过的景象,让宋徽之体现到了何为盛世民安。

    宋家辅佐君王多年,都不曾达到的理想,说不定在益州能够实现。

    “林兄,先行告辞了。”

    宋徽之拱手一拜,笑着离去。

    林羽一直将人送到大门外。

    等他回来时,厨娘等人已将吃饭的桌椅收拾好,师父不见了踪影,院子里只剩下林小草还坐在原地,手里的锉刀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

    他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轻声道:“粥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盛出来晾凉了。”

    只是他刚走到厨房门口,身后便传来林小草高兴的呼喊。

    “老爷,你快看!我做成了!”

    林羽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转过身去。

    就见林小草匆匆小跑过来,双手捧着一架直径约一尺的水车模具。

    光看水车的外形,熟悉的轮廓让林羽精神一振。

    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成!

    而林小草已经十分自信地用右手托着固定模型的底座,左手食指落在一块缩小数十倍的刮水板上。

    “老爷,你看,只要用手指当成是水流,轻轻拨一下……”

    林羽一眼不错地盯着林小草的指尖,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

    老天保佑,让它顺利地转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