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司监哪敢接这个话茬,埋头继续机械式地翻书。

    他能肯定,皇家藏书阁里,一定没有陛下要找的东西,但必须要先确认找不到,陛下才能以此为理由,广邀各大世家献上图纸。

    龙五之尊看似尊重,但也脱离不了人情世故、各种算计。

    秦司监咬牙咽下一个哈欠,他根本不想在这里浪费工夫,更想下地去试试新买的曲辕犁,带着孙子去开垦几亩荒地。

    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同样百无聊赖的李九鼎,扶着老腰站起来,准备活动一会儿,接着再看。

    刚走到殿门口,就见一个侍卫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扑嗵!

    跪倒在他十步开外的地砖上。

    “陛下!益州郡丞派人送来的急奏!”

    “送信的是负责长乐郡主那一路的皇差,说奏折所书事关国体,万望陛下马上过目!”

    如果仅是益州郡丞杜慎行的急奏,李九鼎还会把它排到查找图纸之后再阅。

    可听说是负责给长乐送信的皇差事关国体,他不能马虎,朝着侍卫伸出手去。

    立即有随侍太监,将封了火漆的奏折,以及一张无字硬纸递了上来。

    “益州密探一起送来的信?”

    “是的陛下。”

    有意思。

    他倒要瞧瞧,益州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能让皇差说出事关国体的豪言。

    如果是夸张的话,他可要好好敲打敲打连接高升的杜慎行,切勿因他的抬爱,开始飘飘不知所以然。

    李九鼎走回桌案前,先把密信扔到一边,拿起奏折。

    啪。

    火漆硬生生地掉落,他翻开只是扫了一眼,瞬间瞳孔猛地一缩,因为震惊交加,“砰”的一声拍案而起。

    把对坐快要昏昏欲睡的秦司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

    秦司监心里后悔不迭。

    他自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让他在书堆里翻找图纸,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谁知,强忍下了那些发霉的书籍,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如今又要因为打瞌睡被陛下发现而怪罪。

    吾命休矣!

    “哈哈哈!秦爱卿快请起,朕不是怒了,朕是开心!”

    李九鼎兴奋地放声大笑,当即对着随侍太监宣布。

    “快!去请诸位公主和皇子以及六部爱卿,还有盐司的官员,前来御书房,朕要宣布一件天大的喜讯!”

    秦司监见陛下如此高兴,不是因为自己偷懒打瞌睡的事发怒,刚松了口气,继而将心悬了起来,好奇不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陛下竟比得到两件新农具时,表现得还要开怀?

    他以为陛下恩威难测不会说,可李九鼎实在是太高兴了,迫不及待地要与人分享。

    “秦爱卿!朕富甲天下,以后不仅要坐拥万万亩良田,更能拥有享受不尽的盐山!哈哈哈哈!林羽此子,当真是国之栋梁,天下无双!”

    又是林羽?

    此人虽远在千里之外,但在京城的名声,朝中官员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据传,陛下亲自去皇庄展示完新农具以后,辰王与景王全都开始关注此人,纷纷派人前去旌阳打探此人的底细。

    他当时听到孙子提及,还认为他们大惊小怪。

    新农具的发明确实值得赞赏,但这些东西绝非个人智慧,而是通过历代先祖积累下来的农业经验,不断打磨而成,碰到灵感迸发再加以研究,方能问世。

    可以说,它极具取巧与投机性,成功不可复制。

    但他万万没想到,林羽竟又给陛下送来一份惊喜。

    而且听陛下的意思,这份惊喜不关乎农业,而是盐业!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刚站起来的秦司监,再次跪在地上,连声道贺。

    尽管他都不知道所贺之喜为何,但在这种场合下,说些漂亮话总是没有过错。

    “爱卿所言甚合朕意!赏郊外荒田百亩!赐十金!”

    李九鼎作为开创一个朝代的皇帝,哪怕在他的治理之下,国库渐丰,依然不是穷奢之人,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因此他日常的封赏举止,一年到头屈指可数。

    荒田百亩与十金的价值在权贵看来,或许不如一顿山珍海味花费多,但对于李九鼎来说,已是极其大方。

    陛下的赏赐不在于价值几何,更在于对谁看重。

    秦司监又惊又喜,跪得更深了。

    “谢陛下赏赐!”

    “爱卿为农事辛苦,这是应该的。”

    最重要的是,有了杜慎行这道奏折,他想赏人也不必再抠抠搜搜。

    细盐!

    细盐!

    细盐!

    以粗盐为本提炼出比精盐还要雪白细腻的细盐,林羽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李九鼎根本没把奏折上所写的,是林羽与杜慎行共同产生这个想法的说法当成是一回事。

    杜家人在文学造诣上能够开拓创新,绝非难事。

    可提炼粗盐为细盐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想法,定是林羽那个拥有奇思妙想的人提出来的。

    再仔细一看奏折上的内容,确实如此。

    但据奏折上所讲,提炼粗盐的名为过滤器的神器,却是杜慎行研究成功的。

    “杜郡丞啊杜郡丞,再升迁只能当一地之长官,可你若敢因邀功欺瞒朕,只能将你调离益州境内,去别处打磨打磨。”

    想靠着林羽一飞冲天?

    也得忠心不二才行。

    李九鼎不是一个光凭自己怀疑便下定论的人,他又拿起那张无字纸,自腰间拿起一把特制的匕首,背对着秦司监在上面轻轻蹭了几下。

    展现出来的内容,让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好!甚好!”

    杜慎行可真是好样的!

    不光文治有一把刷子,还能按照林羽的所思所想,亲自制出过滤器,动手能力极强。

    “他与林羽一道,定能让益州……不、不、不可不可。”

    那李郡守纵然庸碌无为,但对他却忠心不二,任期未满,不好贸然调动。

    “还是先封赏林羽,再仔细想想,要如何安排杜慎行的新官位。”

    跪在地上没敢起身的秦司监,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丢到殿外去,也不想听陛下沉浸式地夸奖林羽了。

    夸就夸吧,还把对益州的打算说出来,等到皇子们前来,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万一问起他来,他要如何回避?

    正当秦司监犯难时,不料,又一个重大的难题扔到了他的头上。

    “秦爱卿,你认为朕应当如何封赏林羽?”

    “……”

    秦司监连林羽到底又立了什么功都不知道,他哪敢贸然回答。

    好在。

    李九鼎根本不需要别人作答,还沉浸在自己快乐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他自问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