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唉!”

    烧焦的尸体吓得她踉跄着后退,扶上杜夏伸出来的手,脸上的神情却轻松了许多。

    就算没看清焦尸是谁,但只要人死了,她也就不用害怕了。

    “大人们,都是这个天杀的,用我宝贝大孙子的命要挟我,我才做了蠢事,大人们,我是冤枉的啊。”

    老妇人绝口不提她是收了崔稹理送的银子,独自从城里赶到施粥地,亲自扔下的抹布。

    反倒把所有的黑锅,全部扣在了崔稹理的头上。

    杜慎行见她说得条理分明,便明白,方才这老妇人是在装疯卖傻。

    私底下无论老妇人说得多么肯定,等到公堂之上,若是老妇人改口的话,只怕想定崔稹理的罪,可没那么容易。

    “杜兄,你可找到了她的孙子?”

    “死了,还没和她讲。”

    老妇人心心念念跟着孙子逃难益州,假如知道孙子已死,恐怕人也要跟着一起死。

    林羽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却丝毫不怵。

    “老人家,你是不是冤枉的我不清楚,但举案三尺有神明,假如你在公堂之上说谎,不论是你还是你孙子,都会受到天谴。”

    能死谁想活着?

    老妇人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焦尸,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结结巴巴地改了口。

    “我、我也是没办法,孙子要我拿钱去救,他们又说我不答应就杀了我,我、我只能去做啊。”

    “可你知不知道,他们根本没打算放过你们,在你做事的同时,你的孙子已经死了。”

    几乎是林羽的话刚说完,老妇人倒吸一口气,眼看就要惊厥过去。

    杜夏立即眼疾手快地用力掐了一下老妇人的人中。

    “嘶!”

    老妇人清醒过来,瘫软地往地上滑去,拍着泥地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这些天杀的!说话像放屁!活该被雷劈!”

    “你们还我孙子来!还我孙子来!”

    杜慎行见老妇人得知事情真相,一下子失去了生机,举止真的开始有些疯癫,心中不解。

    先生为何这么做?

    原本他就担心老妇人到了公堂之上翻供,如今只怕连完整的供词都询问不清楚了。

    老妇人的孙子死了,杀害其孙的凶手也都死了,像老妇人这样心里无道义,只顾自己和其孙的人,自然是不肯配合办案的。

    正这么想着,却听林羽语气幽幽地说道:“你孙子虽然死了,但他的罪孽没有因为他的死而消除,老人家,你也不想你孙子入土为安后,还像他们一样被雷劈,被人骂,甚至被人挖坟出来鞭尸吧?”

    能入土为安,谁也不想死后再来一道折磨。

    尤其是爱孙心切的老妇人。

    让雷去劈她孙子的尸体,还不如直接劈了她。

    “事是我做的,与我孙子没有关系,有报应也不能报应到我孙子的身上去!”

    “得了疫病的人可不会理会你的说辞,除非你告诉大家,事情的真相,大家冤有头债有主,自然不会找你和你孙子的麻烦。”

    随着林羽的循循善诱。

    老妇人重新燃起了新的生机,小跑到杜慎行的面前拉扯起来。

    “大人,老妇要告躺在坑里的这个天杀的死人,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的宝贝孙子,是他要让整个益州城的百姓传染疫病,一切都是他做的!”

    “我知道他从哪里拿来的抹布,大人你快去找那户病人,就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了!”

    杜慎行不得不佩服先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三言两语就拿捏住了老妇人的弱点并加以利用。

    想要替自己洗脱罪责,免除孙子遭受牵连的老妇人,这回根本不必再问,一股脑地把她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证据链齐了!

    直到这时,林羽才说明了他要如何处置坑底躺着的焦尸。

    “老人家,只要他们定了罪,益州的人们只会记住他们的罪孽,绝对不会骚扰你和你孙子的。”

    “谢谢林东家!林东家你可真是大善人!”

    被卖了的老妇人泪湿衣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而刚才还说林羽是大善人的杜慎行,此时额头直冒汗。

    “先生此举恐怕会引来崔氏一族的报复。”

    作为千年望族崔氏一门的嫡系子弟,崔稹理可以死,但死后背负永世骂名,对崔氏来说绝对是立世以来,最大的耻辱。

    他不认为先生这么做有错,却担心先生因此招来崔氏更强烈的报复。

    “早已是敌死我活的地步,还怕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吗?何况有些事摆到了明面上,反倒不能私底下动手脚。”

    敌暗我明,就要像防贼一样终日防备。

    可敌明我明,不服直接干就行了。

    杜慎行知道先生如此激进的举动,更多的还是警告旁人,不能效仿崔稹理,损害无辜人的性命与利益。

    事已至此,尸体全部躺到坑底,西边的尽头处已经开始埋土了。

    他只能感慨一声:“早知道,细盐一事我便不参与了,若先生独领这份功劳,必能有所仰仗。”

    “你不参与过滤器怎么制出来的,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你还在益州,只要我还在益州,管他崔氏何氏,能耐我何?”

    在益州城经营多日,上至府衙官员,除了李郡守有异心,其他人都是自己一条船上的。

    中至商绅谁也不想看着他倒台。

    下至百姓,等到疫病一事公审定案,别说崔氏一族,但凡姓崔的,在城里走路都得捂着脸,免得被人认出来。

    在没有与敌人亮拳头的本事前,呆在自己的安全区继续发育才是王道。

    有了一心想要减轻罪名的老妇人的指证,以及其他间接证据。

    崔稹理指使他人散播疫病之事,在府衙公审结案。

    疫病一事传得益州城内外人尽皆知,如同林羽所料。

    崔氏一族在益州的产业,像书局和别院,全部被气愤的百姓们打砸成了破烂。

    他们报官,杜慎行只是收了状子,但以衙役们全部去林家庄园戒备疫病流出为由,没有委派人手前去。

    “我们要找郡守大人!”

    “郡守大人休沐三日,如今在后院借酒浇愁,喝醉睡着了,各位请自便。”

    “……”

    崔氏一族求告无门,为防被愤怒的百姓们找死,只能逃出益州城,前往蓉州城避难,并向主家传递稹理公子的噩耗。

    打砸的事持续了一日。

    待到第二日天亮,再次下起细雨,因庄子上赵三娘子家的一个孩子发烧染病,消息传回城中,街上死一般的冷清,无人走动。

    第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