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尚书再次跪了下去,言辞恳切地劝道:“陈光儿虽然只是一个县试三甲童生,看似无足轻重,可廪丰侯是重情重义之人,他能为了报效皇恩,毫不保留地为陛下献上各种利器,足以说明他的性情。”

    “一旦陛下让陈光儿背负骂名,只怕会寒了廪丰侯的心!”

    宋尚书知道,陛下其实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可是身为皇帝,天下为局,他人皆为局中棋子,若牺牲一人能平天下学子的愤怒,以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利益,不少人都会选择妥协。

    但这种行为在宋尚书看来,只是懦弱无能的表现罢了。

    “陛下就算不顾念廪丰侯的想法,也要想想以后,等印刷书籍卖到全大街都是,人们知道它的优点后,对于当初曾骂过的人,一定会心存愧疚,但人性都是严于律他宽于待己的,那时候,他们不会追究自己的责任,只会认为这是陛下放任的结果。”

    “陛下想促成此事,就必须有一个头铁的人能承担这个责任,臣愿意!若陛下认为臣不合适,宋家之人都愿意为国赴险,几声骂名,我宋氏子弟还扛得起!”

    只要陛下不下令惩处,骂几声少不了几块肉。

    如果不是徽之的任命书,已经在路上,说不定要到益州城了。

    他都想让徽之来打这个先锋,相信徽之也愿意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为了日后那些出身微寒的学子们,横眉冷对千夫所指。

    李九鼎哭笑不得地看着快要急眼的宋尚书。

    “爱卿啊,朕在你的眼里,是如此无谋的人吗?”

    “当然不是!”

    宋尚书不假思索地反驳。

    在他的心里,陛下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扶持陛下,走到如今的位置,并且一直忠心耿耿。

    “朕知道,这个黑锅需要找个厉害的人物来背,依爱卿所见,这天底下谁家最厉害?”

    还能有谁家?

    宋尚书脸色变得微妙起来,看向大公主。

    “陛下的意思是想让皇家子弟,来背负这个骂名吗?”

    倒也是一个好办法。

    一来,大家骂得再狠陛下也有理由不予重罚。

    二来,等事情平息过后,大家意识到印刷书籍的好处,对于受委屈的皇家会更加推崇。

    苦归皇家吃,福归皇家享,倒也算是公平公正。

    “朕在得知印刷书籍一事时,便想要保全陈光儿这个人了。”

    从旌阳林府送来的消息看,活字印刷术极大部分,都是由陈光儿完成的。

    当年陈光儿县试得到三甲名次的文章他也看了。

    尽管在一些见解上略显稚嫩,但此子拥有忠君爱国之心,且为人正直,只要一路考中来到殿前,不失为一位良臣。

    特别是此子跟着林羽,耳熏目染定然增长了不少本事。

    “朕坐拥天下,却也没有只想收获不想付出的道理,此事,朕想交由无虞去做,让她主管印刷书籍的一切事务,造纸坊和印刷坊各干各的,由她来采买调度,爱卿认为如何啊?”

    林羽无偿地奉献了那么多宝贝,李九鼎自然不好再把印刷坊拿过来,归于皇家所有。

    而宋家的造纸坊,也算是宋家的命脉产业,他已经让宋家书局站在了同行的对立面了,不能再把赚钱的生意一并抢过来。

    “让小公主殿下负责此事?陛下舍得小殿下前往益州?”

    一直脸上含笑的李九鼎笑不出来了。

    他当然舍不得!

    哪个父亲愿意让子女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羽翼之下。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无虞年岁不小了,还有刁蛮的名声在外,于男女之事也不开窍,更不喜欢争权夺利。

    他能做的,只有帮助无虞积累一些功名与声望,等她功成身退时,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逍遥快活地过完这一辈子。

    即可。

    “父皇,要不还是让儿臣去益州吧。”

    大公主出声自荐。

    无虞纵然不在乎名声,但此事涉及到几大家族的利益,她担心无虞遭到暗害。

    而她曾身经百战,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都有应对之力。

    “不,老大你要留在京城,长乐的车队最迟明晚就能抵京了,你们母女三年来好不容易放下心结团聚,朕不能厚此薄彼。”

    还有边关的异族蠢蠢欲动,他得留着老大坐镇京城,或是替他出征。

    怪只怪他当年光顾着打仗了,没有教导好皇子们,倒让他们学会了明争暗夺,否则此刻,派辰王或是景王前去益州,是最好的选择。

    “此事要悄悄地来,不可让旁人知道无虞所去为何事,朕对印刷书籍有多么重视,朕会亲自去和无虞说这件事。”

    话到最后。

    宋尚书和大公主似乎都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还有一件事需要宋爱卿处理。”

    “陛下请讲。”

    “蓉州长史对廪丰侯不敬,对上官督办之事不忠,蓉州和益州有不少人上了折子参他,你去查查此人在官府任职的履历。”

    宋尚书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查履历不是查这位蓉州长史做过什么官,而是做官时犯过什么错。

    无虞小公主就要前往益州,都说天高皇帝远,但陛下明显是自然不允许不敬皇权的人出现。

    蓉州长史真是一脚踢到了钢板上,只能自认倒霉了。

    “还有益州郡守的履历,朕记得他曾在军中任职,还立过一些军功,老大,你去查查。”

    “是,父皇!”

    宋尚书知道,倒霉的又多了一个。

    立过军功不是保命符。

    辜负陛下的信任,有时候还会成为催命符。

    希望徽之和林侯他们能够引以为戒,只要不犯结党营私的错误,光是陛下的信任,足够他们站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上。

    ……

    崔府。

    一连多日坐在廊下,盯着天边一看就是一日的崔玺,在收到蓉州送来的一个油布包时,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林羽啊林羽,你的把柄我没抓到,可你妻弟的把柄,是自己送上来的。”

    赚钱赚到崔家的头上,却不打一声招呼?

    甚好!

    “去请瑞辰公子来,我有事要与他相商。”

    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膨胀。

    崔玺并不打算立即发难,他要等着陈光儿借着捐献的启蒙书籍,名利双收时,再给予致命一击。

    让林羽好好地体验一番痛失亲人的滋味!

    “也不知陈光儿是如何抄录的这些书籍,里面重复的字体大小竟一模一样,倒像是印章印上去的。”

    难道真的是以玉石雕了字,像印章一样染了墨印上去的?

    崔玺心道:若真如此,可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