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最不喜欢的就是戴高帽子。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可以做。

    他在文坛的名声,仅限于虚名就够用了,再多,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可是林兄,竹料的选择,只能是你家的竹子吗?”

    林羽斜了眼宋徽之,让他别打哑谜。

    “我的意思是,竹料够不够每本启蒙书,印刷上百万本的,不够的话,要不你去我家的造纸坊看一看,造纸坊周围也有竹林,能用的话,今天我只用马车拉走竹料,在事情没公开之前,就从附近就地取材。”

    “你直接说你想保密竹料得了呗,还绕弯子,你这是当了官以后,舌头就弯了吗?”

    林羽打趣一声,却不敢保证,造纸作坊附近的竹子能够使用。

    他先让竹料作坊的工人,装了半车厢敲打好的竹料分量。

    哪怕在大内密探的驱赶后,附近没有其他人派人蹲守的密探,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林羽又利用玉复醉送特产的箱子,铺上油布,将竹料装入其中。

    一共装了十口箱子,把半个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林兄,这回可以随我走了。”

    宋徽之还想再问问关于水池里的灰白水,到底是何用处,能不能用于其他沤料的方面。

    如果能,他便直接从林兄这里买配方,或者直接请林兄派人去放料入水,也能提高其他纸张种类的生产效率。

    谁知挑开车帘,里面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直接把他熏了出来。

    “哈哈哈!我忘记告诉徽之你了,这些‘土特产’味道很上头,你慢慢地享用,我先走了。”

    “林兄请留步!我看你这跨下白马长得甚是雄伟,说不定能载两个人。”

    “咴咴咴~~”

    踢云根本不给宋徽之同乘的机会,撒蹄子便跑。

    看得宋徽之只能遥望其远去的背影,感慨不已。

    “不愧是千金一匹的良驹,当初崔稹理骑的时候都没这么快,结果到了林兄屁股底下,跟射出去的箭似的。”

    “公子,你能不能不要站在墓碑前说这话?”

    执笔搓了搓冒着凉气的双臂。

    他们脚下面,可是躺着崔稹理的尸体呢。

    宋徽之扫了一眼刚过头七,就被人手盘出油脂来的碑文,还有两条写有死者姓名的石柱也被拍出了细纹,再次感慨不已。

    “要是崔稹理还活着,这场诗会必定大出风头,他虽然心思歹毒,却有着真才实学,可惜了。”

    就在执笔觉得公子这句可惜,说得有些仁慈时。

    却听公子话锋猛地一转。

    “空了我去把林兄写的《蜀道难》拓下来,烧给他看看,让他也能输得心服口服。”

    “……”

    执笔算是明白了。

    自家公子如今腹黑到,连死人也不愿意放过的地步了。

    “公子,赶紧走吧,再迟林侯就要抵达造纸作坊了。”

    “靠走的我可跟不上他,把你的马借我骑,你和执墨坐在车夫旁边,可别把你们熏吐了。”

    “……”

    公子你还怪体贴的咧。

    ……

    日头自东往南爬,照在葱郁的水田里,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两只蜻蜓振翅在田间飞翔,正欲交尾之际,一道身影猛地穿过,将二者惊得飞离。

    “吁~~”

    李无虞骑着黑马,当看到宋家造纸坊的牌坊时,勒停了缰绳,朝后望去。

    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得意与兴奋之色。

    “哈哈!我就说我有父皇一样,在马背上驰骋的本事,你们还小瞧我,跟不上我了吧。”

    尽管自京城而来,这一路不是在马背上赶路,便是于索道间穿梭。

    但历险的过程,不仅没让李无虞感觉疲惫,反倒十分的刺激。

    她于昨日傍晚抵达了旌阳城,又特意前往林府所在的石林村歇了歇脚,亲眼见证了偏僻的小山村,摇身一变,成了一座小城池似的规模。

    在那里吃了一顿火锅,香得她险些把舌头吞进去。

    早在京城时,她便听说过“吃在蜀川”这句话,又曾经听长乐提及蜀地的美食,如今终于能够亲自品尝一番,她吃到撑,倒头就睡。

    凌晨鸡才叫就醒来接着赶路,却丝毫不困。

    “前面就是宋氏造纸坊了,等本公主办完正事,就去林羽所在的庄子蹭吃蹭喝。”

    在京城时,她只听说林羽是个奇人。

    到了石林村才知道,林羽还是一位顶级大厨。

    她身为父皇最宠爱的小公主,外祖家更是金山银山用不完,在宫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和御厨。

    但御厨跟着銮驾,需要走一个月才能抵达益州城。

    “御厨没来,本公主食难下咽,也没有住的地方,吃不好就做不好事,去林侯家吃饭留宿,很合理呀。”

    李无虞越说越开心。

    座下的马儿呼吸都变得平稳了,两位随身侍女和四个大内高手护卫,这才打马追了上来。

    两个侍女服侍无虞多年,只知她性格散漫又随意,竟不知自家殿下马术如此高超。

    追上来以后,脸色发白,低声劝道:“如今虽天下归一,但益州地属偏远,不似京城,殿下不可再如此任性,万一遇到危险,我们反应不及,该如何是好?”

    “遇到危险时,你们两个天字号侍女,外加大内高手追不上我,然后会碰到特意蹲守在这里设伏杀我的情况吗?”

    李无虞不以为然地笑了。

    “真有这种情况的话,你们也保护不了我,人被杀,就会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过你们放心,益州城现在是林侯的地方,像是姓崔的人,没办法悄无声息的动手,他们敢动手就得全族覆灭。”

    她巴不得姓崔的铤而走险,这样父皇就有了理由,灭了崔氏九族。

    话又说回来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马术会这么差,一时没收住。”

    “行了,马儿也跑累了,咱们下马到处转转。”

    李无虞翻身下马,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离着老远能够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她没凑上前去,朝着四下里张望,看到一条溪流自西向东蜿蜒而下。

    “那边水草肥美,带着马儿们去饮水吃草。”

    李无虞这次走在了中间。

    走了没几步路,就看到竹林里有一个小山包似的人影,扛着一捆竹子往造纸坊的院子里跑。

    侍卫们看到此人体形,立即警惕起来。

    刚想上前探究其身份,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大力,你慢些,你踩烂了花花草草没关系,你扛着的竹子把其他新竹都给拦腰撞断了,明年这一带可就无竹可用了。”

    头顶居然有人?

    他们居然走到跟前才发现!

    侍卫们呼吸一窒,赶忙将李无虞包夹在其中。

    默契的六人里,四人望向四面八方。

    剩下的两人,追寻声音,抬头向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