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角落,施宁语余光感觉到身前一暗,才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看着坐到自己对面的女人:“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亏你还穿着皮鞋。”

    对面正是上周在图书馆见过面的那个女人。

    她依然穿着面料考究的西装,但这次没戴眼镜也没穿套裙,曾经扎成发髻的头发解开了,披散成及肩的挑染狼尾,让原本清丽的职场形象多了几分冷酷。

    她对施宁语的话毫无反应,从包里取出文件,在桌上转了个圈推过去。

    施宁语按住文件,眼睛却盯着她的头发:“换发型了?”

    “假发。”

    “那好歹别还穿着你那西装吧,是什么无法违背的人设吗?”

    她淡漠地斜眼看向施宁语的双马尾,薄而尾端上翘的嘴唇总让人误以为她在笑。施宁语白了她一眼,低头读起调查结果。

    文件上写着付兰的信息,从小到大读过的学校、毕业后从事过的工作、每一个时间段的家庭住址,几乎一切都被详尽地查了出来。

    施宁语只瞄了一眼,就翻过这政审似的前两页,然而第三页并没有她想要的结果。

    “还有你查不到的东西?”

    “要么是他骗了你,他根本不会魔法。要么就是他隐藏了这段经历。我倾向于前者,即使他不靠任何人指导,完全自学,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

    骗我?施宁语皱眉回忆,这位不请自来的补习班老师能拿出晶体级魔烬,能自制猫箱和各种法阵,这些都是远超同行的实力展现,但她确实从未亲眼见证过这一切的制作过程。

    而且他总是逃避在她面前使用魔法,这一直让她觉得有古怪。

    如果魔烬和法阵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似乎能说得通。难怪通过药剂用量反推不出他的配方,第一次炼化根本不合常理……

    可是目的呢?

    因为不能施法所以借自己来炼魔烬?

    要是这样的话,那颗晶体级魔烬他是从哪弄来的?那些法阵又是谁给他的?

    若是背后有谁在指使付兰做出这一切,那个人究竟图什么?明明都能做出这么厉害的魔法物品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合作……

    有什么是必须借她的手来完成的吗?

    施宁语道出她的疑惑,问面前的女人:“你觉得呢?”

    “再查下去是另外的价格。”

    “啧。”施宁语翘起腿来,不满地瞪着她,“那就评价一下他的可信度,这总该算在这次任务之内吧。”

    “不建议继续与他合作。”

    晶体级魔烬的感觉在施宁语脑中闪过,她默默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把它的配方弄到手再说。

    见她犹豫,女人继续道:“还有一个疑点。他警惕性很高,我一直没机会近身,但他对个人信息的防范又很弱,我在这方面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

    “什么意思?”

    “意味着这份结果的真实性存疑。”

    “那我钱岂不是白花了?快退钱!”

    “我没有完全否认它。所有列出的信息都能溯源,并且可以互相印证,但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些看似可信的真实底下藏着更大的秘密。”

    施宁语对着文件思索许久,说:“懂了,我会考虑。老田那边呢?”

    “和预计的一样也在调查他。你要的伪造信息已经做好,就在后面。除非原本就认识他,否则查到的都只会是这个版本。”

    施宁语翻到最后一页,这份个人资料除了姓氏和证件照以外,其他都跟付兰本人毫无关系,但又看上去非常合理。

    此外还给他编了一段十分常见的偷学魔法经历,参与魔烬生意的动机则是患了心脏病,需要挣钱做手术。

    编得还挺像一回事,她心想。

    等一下,哪里不对?

    施宁语翻回第二页,这才确定自己先前随便扫一眼时真的看到了某几个字。

    “扩张型心肌病?”她不觉出声念道。

    “看你刚才一句话没提,还以为你早就知道。”

    她尴尬地咳了一下,刚才只顾找魔法相关的信息,没怎么仔细看前两页。她想了想,顾左右而言他地问:“这个不做下处理?”

    “查他的人迟早会发现的,而且这让其他信息更可信。”

    施宁语想了想,点点头。随后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迟疑道:“这病有多严重?”

    调查结果上没详细写病症相关,连病名她都是第一次见。

    “不换心脏的话通常活不了几年,这也是我建议中止合作的另一个原因。”

    施宁语又沉默了很长一阵,比起刚才的思考更偏向于出神。

    “我明白了,剩下的事你可以不用再管。”她最后说。

    穿正装的女人略一颔首,没再多劝,这不属于她的职责范畴。

    “讨债那些人帮我赶跑了没?”施宁语又问。

    “最近去过的都不会再出现了,但不是所有债主都去过。如果你不想替母亲还钱,又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最好还是查一查你母亲的下落。”

    “我不会为那个死女人花一分钱。”施宁语把所有文件推还到对面,喝了口咖啡,“要不要帮你点一杯?你从没说过自己的口味,就没提前点。”

    “不用,事情谈完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施宁语瞥了眼消息通知,叫住起身要走的女人:“弥理,还有件事。”

    “说。”

    “你听说过弦心石吗?”

    ……

    ……

    凌晨三点,城郊一座玩具工厂外。

    身着白裙的魔法少女悬在一地污泥之上,落寞地低着头,右手微蜷的指间还飘着几团爆开的血肉。

    她面前放着打开的猫箱,里面装了几只昏迷的球兽。但在她身后躺着更多死状不一的球兽尸体。

    弦心石轻轻甩了下手,把悬空的血肉甩到一边,飘在白色过膝袜边上的血浆同时砸下,发出黏腻的声响。

    她向前一步踏上干净的地面,身后混合着血污的泥土像沸水一样翻涌起来,将痕迹向着更深处掩埋。

    事先挪到一边的草皮全都重归原位,看上去几乎与原先毫无差别。

    而所有球兽的碎肉都已从土中分离出来,散作漫天光点,又重新汇聚成几颗晶体。弦心石将它们接入掌中,随手扔向猫箱,不偏不倚全都扔进了只开一条细缝的侧袋。

    她向猫箱伸出手,它升起几厘米,又重新落回地面。

    弦心石侧过脸,工厂的灯光照不到这么远的地方,但她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有多少年没见过你这个形象了?真是令人怀念。]

    黑珊瑚那慵懒的声音通过神念传入她脑中。

    [我知道,我知道,先别为我擅自跟来生气。那个视频传得到处都是,我很难假装没看过,也很担心你出事。是什么让你重操旧业了?]

    弦心石别过脸:[那是个意外。]

    [现在呢?]脏兮兮的小熊玩偶走到弦心石身边,仰头望着她,缺失的双眼处冒出两团线头,[还是忘不了这种滋味,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