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是为了等围魏救赵的偏师。”

    “都把皇帝的脾气摸透了,都知道只要兵临城下,惊慌失措的皇帝,必然会十二道金牌让大军回去。”

    “到时候大军仓皇退兵,再乘势出城追杀...”

    立马河畔,陈然轻声叹气“简单的战略,就是好用。”

    没办法,皇帝的性格都被所有人摸透了,皇太极也摸透了。

    “希望满桂那里能挡得住,实在不行也得拖下去。”陈然的眼神锐利起来“你想笼城拖时间,做梦!”

    没有犹豫,直接将笼城改成了野战。

    “咱们堂堂正正,你来我往的野战一场。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满万不可敌’!”

    浮桥上的丑态,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告一段落。

    目光扫过那些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泼皮无赖们,陈然转首嘱咐朱来同“派一局(一百一十一人)骑兵过河,灭了他们。”

    对面的金兵约有六七十骑,面对渡河而来占据数量优势的明军骑兵,并没有畏惧的意思,反倒是主动迎了上去。

    应该是之前几十骑就吓崩了数千明军带给他们的勇气。

    辽河对岸上万明军的注视下,两边纠缠在了一起惨烈厮杀。

    规模不大的战斗,进行的极为惨烈。

    都是披甲的甲士,金兵的战斗力明显更强,明军骑兵拥有数量上的优势。

    不过是一盏热茶的功夫,承受了大量伤亡的明军占据了优势,被击败的金兵只有十余骑逃走,还剩下四十余骑的明军,死死追了上去。

    收回目光,陈然转首嘱咐“过河,京营继续做前锋。”

    他伸手指向了那些逃回来的泼皮无赖“临阵脱逃,旗总以上皆斩,军汉行十抽一。”

    真正训练有素的大军,沉默着踏上了浮桥,目光扫过河岸边那些被抽出来鬼哭狼嚎的倒霉蛋们,被一排排的行军法。

    往日里在京城之中欺软怕硬的泼皮无赖们,此时此刻哭的犹如死狗。

    偶尔有几个嚷嚷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刽子手们一刀下去,结果也是一样。

    欺辱手无寸铁的百姓们的时候,泼皮无赖们的确是嚣张跋扈。

    可在真正的暴力机构军队的面前,也就是只有临死之前喊一嗓子‘十八年后’的能耐。

    除掉三大营的中层军官,有利于安插自己人去掌握兵马。

    这种事情不用多说,默默的去做就行。

    望着河对岸广袤的大地,陈然面露不耐“皇太极,来吧。”

    沈阳城,皇宫。

    “大汗。”备受重视的岳托,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都已经决定好了守城,为何还要出兵?”

    “因为来的是陈然。”皇太极干脆出言“大金与其作战,从未赢过。”

    “可...”岳托愕然一时“十四贝勒已经出兵许久了。”

    “墨尔根代青(多尔衮)那边的动作,瞒不住的。”皇太极干脆出言“能骗得过别人,骗不过他。”

    “大汗。”岳托犹豫了下,还是诚恳说实话“咱们野战从未胜过他,再去野战恐有不测...”

    “我是天聪汗!”

    沉默片刻后,满是威严之色的皇太极,站起了身子,凌厉的目光扫过下面众多八旗重臣“我大金以敢战立国,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守城求活了。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苟着生!”

    “大汗!大汗!!大汗!!!”

    打了鸡血的众人纷纷高呼,尤其是豪格,鳌拜,苏克萨哈等年轻一辈,更是热血沸腾的呼应大汗的勇猛。

    “出兵。”忍着鼻孔里热流的皇太极,威严挥手“去浑河岸边等他们!”

    后金成立以来,与明军连番大战无数。

    这其中最为惨烈的一次,就是著名的浑河血战。

    十年前的那一战,是后金最艰难的一战,损兵折将成千上万。

    若不是白杆兵与浙兵有仇,互相之间坐视对方战败,而辽镇又是玩了一手敌前转进的传统,说不得后金就没了。

    皇太极没得选,将战场设置在浑河,一方面是拥有半渡而击的优势。

    另外一方面,则是用十年前那场艰难的胜利,来为鼓舞士气。

    当年那么难都赢了,这次也能赢!

    辽河与浑河之间,距离不算多么遥远。

    两天之后,京营前锋就已经来到了浑河岸边。

    对岸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八旗兵,他们甚至连浑河上的浮桥都没有拆,摆明了就是要打你个半渡而击。

    张之极已经崩溃了,他抹着眼泪哀求自己的女婿,别再让自己当先锋了。

    之前几十個鞑子骑兵就能吓跑他的两千人马,现在河对岸何止数万!

    “别急,等人齐了再渡河。”

    陈然拢手望向对岸“挺好的,为十年前的川军还有浙兵们报仇。”

    数日时间,后续兵马陆续抵达。

    “大帅。”巾帼英雄秦良玉,一来就寻着陈然“请大帅命我等先行渡河!”

    秦良玉眼眶泛红,咬牙切齿“求大帅成全!”

    十年前的浑河血战,三千白杆兵全军覆没,她的两位兄长,秦邦屏与秦邦翰皆战死在了对岸。

    消息传回石柱老家时,几乎家家戴孝。

    十年了,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

    陈然连连颔首“既如此,就拜托老夫人了。”

    此言一出,刘兴治等人皆是松了口气。

    他们都害怕被陈然当做炮灰给扔到对岸去,那可真是死定了。

    崇祯四年四月二十七,辰时三刻。

    四千余白杆兵,在隆隆鼓声之中踏上了浮桥。

    一如十年前那般,义无反顾的先行渡河。

    与十年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得到了友军的支援。

    白杆兵这边刚刚渡河,那边皇太极就开始调动人马发起冲击。

    “父汗。”豪格策马过来,满脸不解“这才过来几千明军。”

    半渡而击,至少得打三分之一吧,这才来几千就开始冲击,浪费啊。

    “那些都是白杆兵!”神色凝重的皇太极,伸出马鞭指向远处的河岸“川地来的白杆兵!”

    他是参加过十年前那场大战的,深刻了解白杆兵是多么坚韧。

    真要是让他们稳住了阵脚,后面源源不断的明军开过来,那这一战...

    “让阿巴泰动起来!”

    渡河之后,秦良玉调动家乡子弟兵列阵护住了浮桥。

    虽然相信陈然,可还是忍不住的转首去看身后。

    “就算是没有后续援军,川兵也一定会如十年前那般,死战到底!”

    映入眼帘的,是大队怀抱新式火铳,快步跑过浮桥的火铳兵。

    秦良玉顿时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是那位陈大帅麾下的精锐。

    收回目光,秦良玉望向远处已然完成了集结,正在加速冲锋的金兵,放声高呼“儿郎们,死战不退!”

    ‘吼~~~’

    “大汗。”身上衣甲都被汗水浸透的阿巴泰,打马来到了皇太极的面前行礼“实在是冲不动了。”

    “冲不动也要冲。”面色冷漠的皇太极盯着他“不把桥堵上,一切就都完了。”

    “我知道!”阿巴泰明显也是急眼了,往日里他可不敢这么跟皇太极说话“那些川兵不怕的!硬挺着跟咱们对耗,死都不退。还有那些明军的火铳,打的又准又远...”

    “别说这些没用的。”

    皇太极干脆打断“科尔沁部骑兵都给你,正黄旗还有镶红旗各出十个牛录,都给你。别的我都不管,我只要你破了他们的阵!”

    这次是灭国之灾!

    后金这边没的选择,直接就是扫地为兵。

    下至十四,上至六十全部抽出来上战场,几乎全部男丁都拉来了。

    暂代镶蓝旗的阿巴泰,手下有着实打实的上万人马。

    只不过其战斗力,却是远不如以往的三抽一。

    阿巴泰沉默了一会没说话,最后深深的行礼“我去了。”

    “转告陈帅。”秦良玉向着奉命前来换防的尚可喜回应“这里是浑河,川兵只有向前,绝无后退!”

    尚可喜连番劝说无果,只好将本部兵马在川军身后列阵。

    阿巴泰认真了,带着镶蓝旗与科尔沁骑兵,硬生生顶着两翼犀利的枪林弹雨,狠狠撞入川兵的长枪阵里。

    骑兵冲击列阵的长枪阵,损失自然不必多说,前几排几乎是与川军同归于尽。

    后面的跟上,却是没了冲锋距离,只能是陷入近身厮杀。

    川兵死战不退,金兵也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他们的身后就是沈阳城!同样是死战到底。

    战斗都是围绕着浮桥开打,战场面积就这么大,皇太极手里还有许多兵,却没办法投入战场,因为到处都是人。

    没办法,毕竟不是‘百万大军围攻村子’这种不用顾忌地理环境的世界。

    “该死的蒙人!”阿巴泰见着了不少科尔沁的骑兵在逃跑,当即破口大骂。

    蒙部几百年没打过这么惨烈的战斗了,完全就是绞肉机一样的填命,冲入阵里的人都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他们怎么可能会为了大金把自己的命都给填进去?

    战场上硝烟弥漫,越来越多的明军火铳兵不断射击,刺鼻的硝烟几乎笼罩了整个战场。

    “勇士们!”浑身浴血的阿巴泰声竭力嘶“随我冲~~~谁第一个上浮桥,谁就是巴图鲁!”

    付出了无数的死伤,终于突破了川兵的长枪阵。

    没等阿巴泰松口气,眼前一排接一排的明军甲士犹如海浪一般涌过来,让他彻底绝望。

    明军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以往不惧大规模的明军,是因为他们一触即溃,追杀的时候自然不怕多,甚至还嫌少了。

    可眼前的明军,全都跟疯了似的冲过来死战,这个时候哪怕多一个都嫌多!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阿巴泰那强壮的身躯在马背上晃了晃,旋即一头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