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有多强,老刘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杀蔡瑁,诛黄祖,横扫荆州无人能敌。

    今日一战,更是生擒黄盖,大破周瑜两万水军,堪称这场刘孙对决首功也不为过。

    萧方竟断言,这凌操之子凌统,可与甘宁媲美,岂能不叫他眼前一亮。

    至于萧方所说,为下江东埋下一步暗棋,则更令刘备起了兴趣。

    “不知景略你打算如何埋这步暗棋,又如何能收服凌氏父子?”

    刘备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放凌操回南岸。”

    萧方简简单单的给出了六个字答案。

    刘备一怔,眼神变的困惑起来。

    既然要收服凌操,为何又要放凌操回孙策身边,那不是放虎归山,与招降之意背道而驰吗?

    再者放走凌操,又与埋下暗棋有何关系?

    “军师,备不太明白,还请明示。”

    刘备未能领悟萧方深意,便只得又问道。

    萧方未急着回答,目光瞥了一眼诸葛两兄弟,以及徐庶。

    那眼神似在说,这表现的机会给你们了,你们有谁知道的,就赶快说啊。

    诸葛亮和徐庶眉头微皱,沉思不语,一时未能参悟。

    诸葛瑾却眼神微动,似乎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显然这位新归附的大舅哥,对做老刘的臣子还有些拘紧,不敢草率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兄长以为,方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不妨说来听听。”

    萧方有意让诸葛瑾在老刘眼前有所表现。

    毕竟也是诸葛氏之虎,历史上在东吴有做到大将军高位的人。

    得找机会,让老刘看到他的资质,不然单凭被黄盖蒙骗这件事,只会让老刘低估了他,误以为他除了忠厚之外,并无长处。

    “就瑾对孙策和周瑜所知,此二人确实是当世英才,只是他二人却太过自傲,有孤芳自赏之嫌。”

    “尤其是孙策,虽表面看起来豁达,实则猜疑心极重。”

    “江东有不少豪杰,实则已归附孙策,却被他因一些鸡毛蒜皮的疑点,便是屠刀相向。”

    “如今他们遭此惨败,多半不愿相信,他们的图谋布局是为妹夫所识破,极有可能推脱在有人暗通主公,泄露其机密上。”

    “这个时候,主公生擒了凌操,既不杀之又不招降,却反将其放归南岸。”

    “如此反常的所为,以孙策的性情,岂能不对凌操心生猜疑?”

    “以凌操对孙策性情的了解,一旦知道自己为孙策猜忌,还敢再死心踏地为孙策效力吗?”

    诸葛瑾口若悬河,将孙策和周瑜的性情剖析了一番。

    尔后又向萧方一笑,自嘲道:

    “为兄猜想,这应该便是妹夫放归凌操的深意,胡乱猜测也不知对也不对。”

    萧方微微点头。

    果然不愧是诸葛家的老大,单凭这番对孙策和周瑜的洞察,就足以当得起诸葛之虎的名号。

    至于先前为黄盖所蒙骗,只能说是周瑜的布局太过天衣无缝,也怪不得诸葛瑾智计平庸。

    “主公,兄长所言,正是方的意思。”

    萧方便点头认可,目光看向刘备。

    老刘恍然大悟,赞道:

    “军师此计,乃一石二鸟也。”

    “子瑜能参悟军师深意,当真是非同一般,军师身边的人,果然皆是天下大才呀。”

    老刘就此对诸葛瑾便刮目相看。

    于是便采纳萧方之计,一面将凌操以礼相待,放归南岸,一面着手准备渡江杀上樊口。

    …

    南岸,樊口水营。

    一艘艘幸存的江东战船,如惊弓之鸟般驰入了水营。

    幸存的江东士卒,则是争先恐后下船,逃上了水营。

    鲁肃和陆逊二人,看着大败而归的己军,二人已是神情错愕,目瞪口呆。

    “子敬兄,都督他…他这是败了吗?”

    陆逊声音沙哑,颤巍巍的转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看向鲁肃。

    鲁肃眼神同样是惊异困惑,声音颤栗道:

    “看样子,公瑾此战确实是败了。”

    “可黄公覆的诈降明明已成功,火船也都放了,为何我军又会惨败如此呢?”

    二人彼此对视,眼神中是极度的困惑。

    就在这时。

    贾华喝令着士卒,将断腿的周瑜从船上抬了下来,一路喝令医官前来救治。

    鲁肃和陆逊二人忙是上前,见得周瑜那般惨状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寒战。

    “公…公瑾,伱怎会伤在这般模样?”

    “我军…我军又怎会如此惨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瑜脸色憋红,满头是汗,正处于精神与身体的双重痛苦中。

    鲁肃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一问,如同给周瑜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瞬间刺痛到他是郁气上涌。

    只听“呜”的一声,周瑜嘴角已是浸出一抹淤血。

    鲁肃大惊失色,再不敢相问,忙是手忙脚乱的将周瑜抬入帐中救治。

    医者出出进进,为周瑜救治腿伤和吐血。

    鲁肃和陆逊二人,这才从贾华口中,得知了兵败的整个经过。

    “这必是那刘备,看破了黄老将军乃诈降,将黄老将军和粮船截下,尔后在岸上燃起假火,以诱都督率军进攻。”

    “那刘备却事先将战船已调出水营,埋伏于两翼,方能三面夹击重创我军。”

    “子敬兄,都督的布局,必是被那萧方识破了!”

    陆逊于智计方面,略胜于鲁肃一筹,第一时间推测出了真相。

    鲁肃猛然省悟,额头上惊出一层冷汗,惊道:

    “公瑾这计策天衣无缝,连我也找不出半点破绽来,竟能为那萧方识破?”

    “若果真如此,此人的智谋,当真是到了…到了…”

    鲁肃情绪激动,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心中震撼。

    便在二人震惊错愕时,江岸方向,又是一阵骚动。

    “主公回来了,是主公回来了!”

    士卒们的尖叫声,很快又传来。

    鲁肃和陆逊对视一眼,二人慌忙又赶往水营方向。

    果然。

    上游方向,孙策所率的船队,贴着南岸,略显“猥琐”的逃回了水营。

    来时五百余艘战船,却只回来了不到三百余艘。

    从船上下来的士卒,个个也是披红挂彩,垂头丧气,数量不及出发时的一半。

    显然,孙策这一路人马,与周瑜一样,也是遭逢了大败。

    鲁肃和陆逊再度变色,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了对方。

    若说周瑜这一路兵马大败也就罢了,毕竟刘备早有准备,杀了周瑜个措手不及。

    怎么孙策这一路兵马,也会惨败如斯?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医者何在?”

    “主公中了箭伤,速来救治主公!”

    陈武的惊吼声响起,打断了二人茫然失神。

    只见孙策半身是血,肩头还插着一支利箭,正被陈武和一众亲卫们,手忙脚乱的抬过来。

    “主公竟然也受伤了?”

    鲁肃和陆逊齐声惊呼,二人骇然变色。

    这一夜之间,四万大军损失过半,黄盖不知生死,孙策和周瑜相继受伤。

    剧变发生的太过突然,饶使以他二人的定力,此刻也已方寸大乱。

    直到陈武抬着孙策,从他们身边奔过时,二人方才缓过劲来,忙是追了上去。

    于是,二人方才从陈武口中得知,孙策是如何在新津遭遇刘军伏击,又是如何为黄忠所败,凌操又如何为黄忠所擒…

    “黄忠那老匹夫不但射伤了主公,还亲口承认,他们那军师萧方,早就识破了周都督的计策!”

    “可恨啊,我早晚要杀了那老匹夫,为主公报此一箭之仇~~”

    陈武咬牙切齿,还沉浸在孙策被伤的怒火中。

    鲁肃和陆逊却彼此对视,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真相已然大白。

    什么苦肉计诈降计连环计火攻计,在那萧方眼中,早就形同儿戏,被一眼看穿。

    刘备和萧方,如看跳梁小丑一般,看他们这班江东人上窜下跳,各种自作聪明的表演。

    最后将计就计,坐等你们送上门来,以两路伏兵予以致命一击。

    “这萧景略,当真非人也!”

    许久的沉默后,鲁肃和陆逊,竟是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相同的感慨。

    二人猛的抬头,彼此对视一眼,摇头发出一声苦笑。

    …

    天亮时分,水营的混乱终于恢复。

    中军大帐内。

    断腿的周瑜和中箭的孙策,终于是坐在了一起。

    “公瑾,我们败到如此地步,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

    孙策脸色阴沉,目光如刀刃般射向周瑜,语气中已不掩饰质问埋怨。

    周瑜心中微微一凛,一股羞愧之意油然而生。

    帐中众将,无数双目光,都在盯着他,等着他承认自己失算,再次为那萧方戏耍。

    那眼神,让周瑜感到如芒在背。

    他知道,自己若是承认了,从此便将颜面扫地,威信仅失。

    孙策就算能宽恕他的失算,也不可能再重用他了。

    暗暗咬牙过后,周瑜目光却射向众将,沉声道:

    “我此计的布局有多天衣无缝,伯符你是知道的。”

    “就算那萧方神机妙算,除非他开了天眼,也绝计不可能识破。”

    “我料必是我军中,有暗通刘备的叛逆小人,将我们的计策泄露给了刘备!”

    这一番话,正中孙策下怀。

    孙策如刃的目光,从周瑜的身上,转向了在场众将。

    众将顿时紧张起来,皆是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是谁,是背叛了我,暗通了大耳贼!”

    孙策猛一拍案几,厉声喝问道。

    无人吭声。

    谁会这么傻,就算真有人暗通刘备,也不会承认啊。

    孙策缓缓起身,在陈武的搀扶下,一步步从众将身前经过,目光锋利到仿佛要将他们的内心看穿。

    最终,孙策停在了陆逊跟前。

    陆逊心提到了嗓子眼,立时紧张起来,却只能强作淡定。

    “刷!”

    孙策佩剑蓦然出鞘,剑锋直指陆逊面门,厉声喝道:

    “陆逊,是不是你怨恨吾逼死你叔父,所以暗通刘备,泄露了公瑾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