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11点,他估计李德仁这个点比较闲,他又上去找李德仁,把结婚申请掏出放在李德仁桌面。

    李德仁一挥手:“不行!我要为你的将来负责。”

    莫德安走出办公室,没十米,他又倒回去:“李经理,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这样的在城里肯定找不到老婆。若回农村找,粮食户口你帮不帮办出来?”

    莫德安赶紧揭开李德仁的大茶杯续水:“有头发谁想当癞痢呢,在城里找老婆您帮我牵线。”他乞求地望着他。

    李德仁不语,拼命吸烟,他想:这木讷的小子说的也是道理。同是农村出来工作的女子,都要嫁给钢铁厂的工人。农转非非常难,一个局系统每年才一两个,再说辛秋莲的病也不是太严重。

    最后李德仁重重地从嘴巴和鼻孔吐出一团雾。他沉默着,再抬头望望莫德安那求助的眼神:“你自己做的决定你自己要负责,你可不要后悔啊!”

    “好!我一定工作生活两不误,更好地为党工作!”

    李德仁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提起笔犹豫着,然后重重地在莫德安的申请书的右下角签下:同意。李德仁。一九七三年九月十五日。

    莫德安和辛秋莲筹备国庆结婚。移风易俗,单位不能摆酒席。

    工会领导是刘藜的大姨,大家叫她孙姨。孙姨带着两个年轻的女人,代表公司买暖水壶、搪瓷脸盆、搪瓷茶缸、搪瓷痰盂送到新人的新房。

    “德安、秋莲我代表单位恭喜你们成为革命伴侣,希望你们永结同心,生育好和培养好革命的后代!”孙姨说完,把贴着红纸的礼品放到他们新房的桌面。

    莫德安激动地:“多谢组织,多谢孙姨!”

    莫德安和辛秋莲让座。

    辛秋莲倒茶……

    开大会,李德仁作报告到了尾声。

    孙姨大声说:“大家暂时不要离开,有事情要宣布。”

    每次会议结束,会场沸腾。

    最热闹的莫过于散会的那瞬间,大家兴奋地跟久违的工友同事相聚聊天。他们像是到了电影院一样开心,人人都泛着笑脸,拉手击掌。

    孙姨用手理一理齐耳短发,清了清嗓门:“现在宣布:莫德安同志和辛秋莲同志结为革命伴侣!大家为新人鼓掌!”

    顿时,掌声四起。人们欢呼,目光落在莫德安和辛秋莲身上。

    他俩局促不安,笑着低头羞赧。

    突然,莫德安站起来双手合举:“多谢组织,多谢领导,多谢大家!”

    接着工会人员分发糖果饼干,每人一包,分摊在桌面。

    孙姨大声说:“大家凑分子,下月在工资扣一块钱!不足的工会出!”

    大家鼓掌:“好!”

    平时不舍得买零食给孩子,这下等于工会发了福利,又做了人情,大家高兴,热烈地祝福新人。

    莫德安父母早逝,他没读过书,只是在部队的扫盲班识了字。

    他带辛秋莲回乡,在大哥家摆酒,乡亲都到他家热闹。大哥大嫂为莫德安的出息,和娶了漂亮的城里媳妇而高兴。

    随后,莫德安和辛秋莲携大包小包回娘家。辛父母看到女儿女婿高兴得溢了泪,一家人迎他们进大厅。

    辛辉池满意地笑了,他对妹妹放下了心。伍满娣欢快地张罗,院子里人来人往,大人小孩笑声不断……

    三年后,他们生了一男一女。

    辛秋莲两年患一次病。她的在脑袋打仗时会大声说糊话,摔碗打瓢,遇人怒目,单位派人送她去精神病院。

    一家大小都由莫德安照料,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辛秋莲。现在又多了辛辉池的两个孩子,搞得莫德安焦头烂额。

    邻居女人哀叹:真是“老婆撑伞——阴公(功)”哦!

    辛秋莲的痴癫病是这样落下的:

    1967年辛秋莲他们村进驻解放军。

    军营里头有个帅气的兵哥哥,他修长的身躯,俊美晒不黑的脸,长长睫毛下是深邃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他的嘴唇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微笑。在绿军装和白衬衣的烘托下,显得更加清秀挺拔;就算冷峻,他的面庞依然掩不住迷醉的气息。

    这个扣动秋莲心弦,让少女朝思暮想的军人叫吴清秋。他一直在河北服役,最近才调到这个村子。他心照不宣的女友是他的高中同学,在部队医院做护士。他俩还没明确恋爱关系。

    清晨,辛秋莲迎着朝阳,低头挑着一担秧苗走在一尺宽的田埂上。

    她感觉前方有阴影,她抬起头来瞬间让她窒息:吴秋清正微笑地向她走来……她忽然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就要跌下水田。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扶起了她的扁担,然后自己踩下田,让她先过。

    她像踩棉花似的不知走了多久才把担子放下,她呆呆地坐在田边的小土坡发愣。

    “阿莲,把秧苗拿来。”大娘喊道。

    “阿莲一上午都在傻愣,太阳这么毒她也不找个阴凉躲躲,是不是病了……”“是呀。”大姑娘小媳妇七嘴八舌道。

    夜晚,吴秋清躺在床上就着灯光展开女友的来信。女友那美丽的面容浮现他的眼前,这是他最甜蜜的时刻。

    战友对着镜子挤青春痘,一转眼见吴清景凝视信纸眼睛发直,问道:“又读女友鸿雁?”

    吴秋清没搭理他。

    “你大把女孩喜欢,你看我孤家寡人,也不介绍一个给我。” 战友调侃道。

    “可不能违反原则,战士不谈恋爱。” 吴秋清嘟哝道。

    “那你呢?” 战友讪笑。

    “她是革命战友,我们没有恋爱。” 吴秋清严肃道。

    战友上前一把抢过他的信:“清秋战友……”

    吴秋清笑道:“看吧看吧,随便看!”

    他坐在灯下回信,再写工作日记……

    辛秋莲站在山坡上凝视着兵营的那盏灯,她想知道吴秋清在做什么。他白天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脑海久久挥之不去,她痴痴地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