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时,宁如颂领着贺玥一同去了广明宫面见靖穆帝和何皇后,算是一次正式的见礼。

    广明宫道家气十足,很是有缥缈冷清的意味在里面,道家术士在其间穿梭着。

    他们对上太子和太子妃也只是举手至眉微躬身行了个作揖礼,面有傲色,毕竟连靖穆帝都对他们好生好气的,长久下来还真把自己当人人敬畏的得道人士了。

    宁如颂不在意他们的失礼,总归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靖穆帝给处以极刑。靖穆帝虽沉溺道术许久,但可没生出慈悲心肠来,道士没有给出靖穆帝想要的,那么靖穆帝的纵容都是要他们以命偿的。

    贺玥和宁如颂并肩走着,她穿着合规制的青白玉宫装,上面用金银绣线细细绣出蝶绕百花,很是矜贵华美,衣衬人,人更衬衣,她上了妆,肤白若雪,唇似丹朱,黛眉勾勒的细长纤美,姿容可称清艳冠绝。

    她极力端着姿态,还真挺唬人的,瞧着清泠泠的很有威严,丝毫看不出前个时辰还歪倒在榻上看话本子。

    “陛下信道,你怎么信佛?”贺玥低声问宁如颂,长信殿后殿有个小佛堂,她见过他跪在蒲团上念经的模样,一轮一轮地捻着手里的佛珠,垂眸的姿态寂然深远。

    “我算不上虔诚的信徒。”宁如颂握着贺玥的手,手指微撩她掌心,“人力无法触及的事只能寄托于神佛,玥玥,我和父皇都是凡俗人,只是我比他好运很多。”

    “神佛对我悯侧,叫我遇上了你。”宁如颂偏头对她低语。

    贺玥连忙往后头看了几眼随行的宫人,小关子很有眼力见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哎呦喂!太子妃脸皮薄着,大庭广众下太子殿下还说着情话。

    说来太子殿下平素是个寡言之人,一朝开窍倒是了不得了,将话说的这样好听。

    在宁如颂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贺玥同他相握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带羞意,“如颂,现在别说了,回东宫再说。”

    抬头望他,贺玥是个市井中的俗人‌,其实也爱听他讲情话,他生得好,嗓音也悦耳,缓着语调,轻着气声时,能把人心神都听软了去。

    宁如颂笑着说好,二人走至正殿前,早早候着的宫人带他们进去。

    宁如颂对着上首的靖穆帝和何皇后行礼,“儿臣参见父王母后!”

    贺玥紧随着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靖穆帝淡冷的目光一直停在贺玥身上,跟瞧个稀罕物件儿似的,“起吧,刘林赐座。”

    缘法戏人,可笑,可笑!段齐岱寻了一辈子的人,却在他死后一个月出现了,结了新缘,恩爱有加!

    另一边何皇后矜冷的目光也将贺玥扫了个遍,不喜极了,贺玥把她的皇儿迷了个心智全无,她哪还生得出善意,于是故意为难,“玥字犯了越皇贵妃的忌讳。”

    贺玥按着宁如颂教她的垂头不语,做个木头人,听不见呀,听不见。

    宁如颂则对何皇后漠冷地笑笑,意味不明地看向靖穆帝,“谁犯了谁的忌讳还不一定。”

    何皇后以为宁如颂在讥讽她,说越皇贵妃是她的忌讳,端雅的面上显出了怒气,“皇儿!”

    靖穆帝的面色却瞬间冷寒下来,捻着道珠的动作停下来,眼里有着煞戾之气,他直直对上同他一般无二的幽沉凤眸,“慎言。”

    …………

    这一场面见,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原本该是漩涡中心的贺玥愣生生地只说了几句话,其余都被宁如颂给密不透风的挡下了。

    回到东宫的贺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小暖把她的满头钗环给通通卸下,第一次面见帝后总得端重些,就是累着她的脖子了。

    贺玥坐在椅子上,宁如颂面对着她站着,他用浸了温水的帕子覆在她的后颈处,轻柔地按压着,哄着她,“玥玥今儿做的很不错,以后都这样,其实我们一个月拢共就见不了他们几次。”

    靖穆帝性冷,除了对荣王关心一些,也不大爱传唤别人,至于何皇后要见贺玥,宁如颂自然会通通拦下,日头久了也只能呕着气。

    贺玥直面着宁如颂,视线止不住的落在他被靛蓝色腰封束着的腰上,他身姿很惹眼,腰就那么一捻,她觊觎之心大起。

    不对!两人之间都过了名分了,她还这么没胆作甚?

    手悄摸地环上他的腰,贺玥抬眸看他,他的眼睫颤了颤,此刻是黄昏时候,那双凤眸在灯烛的照耀下有着惊世的风韵,叫人心酥。

    他的相貌还不如三年后锋锐,现在线条还残留着柔和,有着靡美之感,偏生他的气度又矜华沉然,造成了一种奇异惑人的风姿。

    贺玥越瞧,心肝越颤,他已经停下了话语,就这么擒着笑意凝看着她。

    一旁伺候的小暖把端着的水盆放置在桌上,悄无声息的退下。出了门顺带把往里进的小虹给扯住,挑眉含笑往里头示意了下,小虹也笑着守在了门口。

    殿内,贺玥觉得脸在发烫,她说,“今日你真威风,和平日里都不大一样。”

    “哪儿不一样?”宁如颂仿佛没有察觉到贺玥放在他腰间的手,自然的问她。

    宁如颂把按在她脖子间的帕子取下,放在桌上的水盆里,净白修长的手指掠过水面,激起点涟漪,指尖缀着点水珠。

    贺玥眼神被他的手引了过去,手指也微微动了下,“就很不一样呀,很有太子的威严,一点都不输给陛下。”

    她不大喜欢靖穆帝瞧她的眼神,她惯来直觉准,里面含着讥讽和蔑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厌弃看轻了。

    后来何皇后谈到什么忌讳,靖穆帝眼神就更冷戾了,好似贺玥犯了滔天大祸一样,贺玥正过眼神看宁如颂,想到这语气有些委屈,“我可不改名字!”

    “绝对不会改。”宁如颂用干净布帕擦干净手,回揽着贺玥的肩膀,再次做下保证,“有我在呢,玥玥的名字绝不会改。”

    靖穆帝嫌‘玥’字碍眼,宁如颂又何尝不嫌‘越’字惹人生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