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州城内,日月赌庄。

    “这世道果然要乱了。”封随月来到谢淮安面前,这些天他才知晓,原来眼前这名谢公子,竟然与鼎鼎大名的谢韫之是兄弟关系。

    平阳侯府谋反遭流放一事,他们这里也有所耳闻,更是听说谢韫之拥立新帝上位后,竟然对岭南的亲人不管不顾。

    但因谢韫之名声在外,这么做不仅没有被天下人唾骂不孝,反倒是落了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好名声。

    百姓当然喜欢这样的好官,可是对于谢淮安而言,应该很难受吧?

    是以封随月对谢淮安的动机毫不怀疑,不管谁遇到这么无情的大哥,都会想反,不反难道继续做窝囊废吗?

    “这下您应该相信了吧?”谢淮安道,面露苦笑。

    世人不知谢家内部的详情,他便将自己说得很可怜,殊不知一直在岭南不动弹是他们自己的意思,并非谢韫之不肯为他们铺路搭桥。

    “嗯,淮安兄弟有血性,这不是你的错。”封随月拍着谢淮安的肩膀:“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和这样的人恩断义绝。”

    “啧啧,世人说他好有什么用,不孝之人天诛地灭。”

    谢淮安闻言,暗暗勾起嘴角,等谢韫之真的死了,他这套委屈的说辞便可以正式昭告天下。

    而这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封锁线让百姓们越来越愤怒,官府的不作为让百姓们越来越不满,眼下只需一个煽风点火便能成事。

    但其实官府并非不作为,只是抗疫并非一日两日的事,光靠那点人手根本不到高效率的安置。

    他们也无可奈何。

    一个年过后,死了不少百姓,同年三月,南方爆发了第一起百姓起义,他们冲破城门,抢夺了城池的管理权。

    接着是其他的城池,陆续传来相同的情况。

    南方就此乱了起来,起义百姓大喊着放开封锁,让没病的人活下去的口号,势如破竹,横冲直撞。

    湛州。

    这天放饭的时间,知府周大人也跟着一道出来了,他登上城楼沉痛地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各位乡亲父老,周某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知各位。”

    排队打饭的百姓们立刻停下来,认真听其说话,周大人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

    “南方许多城池都被百姓攻占了,估计不久便会打到咱们湛州来,而湛州这些天救助了这么大灾民,已经快没粮了。”周大人说道。

    这个消息瞬间引起一片哗然,各位心惊不已。

    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这个不意外,可是百姓起义,外面已经这么乱了吗?

    “周大人,我们也反了吧!”人群中忽然暴喝出一声:“去抢粮,活下去!不能等死!”

    一开始人群很安静,谋反?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他们想都没想过。

    可是湛州没粮了,这几个月大家眼睁睁看着湛州收留了如此多的灾民,情况不难想象。

    “没错,反他娘的!不反我们活不下去怎么办?!”开始有百姓附和道。

    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同意反。

    裴彻:“……”

    裴彻等人站在人群中,错愕地看着周围的百姓举手赞成谋反,他们都惊呆了。

    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变成反贼了吗?

    “你们怎么不举手?难道你们想当叛徒吗?”就在他们呆滞的功夫,周围的百姓们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们,好像他们不举手起义,就立刻拖下去行刑。

    “举举举,我们也举。”几人唯唯诺诺地道。

    随后举起拳头跟着高喊:“出去抢粮!冲破封锁!反他爷爷的!”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一开始喊着烫嘴,毕竟他们在京里的家眷们,可还每个月领着朝廷发的军饷呢。

    但喊喊就顺口了,反正是做戏,陛下会理解的。

    “裴哥。”胡大嘴暗地里捅了一下裴彻,小声交头接耳道:“我们要争取当将领,等谢将军来了便带兵投降,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裴彻摸摸自己的独眼:“谢淮安那个孙子可能认识我,我不行,这个表现的机会就留给你们了。”

    “嘿嘿。”胡大嘴搓搓手点头,心里有了盼头。

    这一票干完回去升个三品官,他媳妇不得爱死他。

    *

    南方瘟疫加上百姓起义,令朝上气氛一片凝重,百官的意思,肯定要出兵制止,但瘟疫横行,出兵大概率是送死。

    因此谁也不敢提,免得得罪人。

    宣和帝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倒也没有指望哪位将军请缨作战,此番恐怕还需自己做决定。

    散朝后,宣和帝忧心忡忡地坐在书房,皇后知晓朝堂的事,闻讯赶来分忧。

    “陛下,是在为点将之事发愁么?”皇后轻声道,手指温柔地搭上皇帝的额角,为其揉按解乏。

    “嗯。”宣和帝轻叹,有些挫败地点头:“朕在位期间,接二连三天降大灾,皇后你说,是不是朕哪里做得不好,连天都看不下去?”

    “胡说。”皇后心中一紧,心疼地搂着丈夫:“你在位这几年勤政爱民,天下百姓有目共睹。”

    又道:“就算真的哪里做得不够好,也远到不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所以天灾与您无关,只是因缘和合所致罢了。你可不能凡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别忘了你也是一介凡夫。”

    听罢皇后的安慰,宣和帝的心情好了点,打起精神说道:“你说得没错,眼下不是自省的好时机,南方情况糟糕,得赶紧点将。”

    “父皇!”话音落,忽然门口传来齐王赵思睿的声音,他已年满二十,长得高大俊朗,器宇轩昂,还带着一身贵气。

    不顾规矩便急匆匆闯了进来,往皇帝的书案下一跪道:“我听说南方乱了!父皇,儿臣愿意带兵出战,平定天下!”

    他的气势把帝后都吓坏了。

    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父皇!”齐王膝行向前两步:“这次战乱非同小可,如果儿臣不去,天下人都不会服您,将士们也不会服您。”

    他摁着自己的胸口,万分诚恳:“我去是最好的选择。”

    “你……”皇后气得有些头晕,但又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能难受地扶着额头。

    若是她敢反对赵思睿出征,便对不住将要出征的将士们。

    她的儿子是儿子,百姓的儿子也是儿子。

    赵思睿继续道:“我和谢禛已经说好了,习得一身武功就是为了平定天下,如今天下大乱,是时候轮到我们上战场了!”

    “你,你这个逆子!”皇后气得放下额头上的手,指着赵思睿道:“你自己要去涉险就罢了,你还拾掇人家谢将军的儿子一道去!”

    气得她拿起一卷书便扔了过去。

    若真是让赵思睿一语成谶了,她如何对得起谢夫人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