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皇城。

    这里位于隆元十一州的中心,是隆元王朝数百年来的命脉所在。街巷之间,灯红酒绿,热闹非常,金檐碧瓦,极尽奢华之风。时常能在街巷中见到风流雅士饮酒作对,市井之徒恣睢玩闹,比起繁华和热闹程度,连最为富饶的清州也得甘拜下风。

    而在皇城的中心,便是隆元叶氏王朝的皇宫,几乎占据了皇城内四分之一的地界。这座巍峨的宫殿,昔日里在人们眼中如同散发着淡淡金光,是威风凛凛的君王居所。如今,它似乎随着王朝,一同渐渐没落。

    金銮殿之上,叶暮山看着台阶下站着的几人,一双明亮的眸子中看不出喜怒,令台阶下的几人有些焦急与不安。

    帝都守备严曙不动声色地抹去额间的汗水,拱手道:“陛下,那叶衡秋的军队虽只五千,但主力随后就到,若是拦住了他,不仅勤王军大势不定,说不定……”他说着,低下了头,仿佛痛心疾首一般,“说不定还会威胁到皇城的安危啊!”

    “朕听得见,你不用这般嘶吼。”叶暮山摆了摆手,声音还有些慵懒,严曙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神情。

    叶暮山轻轻站起,抖了抖衣袖露出双手,缓缓在座前来回踱步。

    “你们总说慕州兵强马壮,又说云州穷兵黩武,两者相争,谁将更胜一筹?”叶暮山微微侧身,不正视台下群臣。

    殿阁大学士马平川答道:“慕州地处西南,民风剽悍,向来军力强盛。那卫焯奚虽狼子野心,蓄谋已久,毕竟国境狭小,定然敌不过慕州、奔海城和沙疆城的勤王联军!”

    台下群臣一开始有些面面相觑,但很快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传出一片赞同与认可的声音。

    叶暮山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突然走到身后的禁军统领穆长笙面前,抽出他腰间的佩刀,一时台下群臣慌忙地跪倒,殿上的太监和宫女也一应跪下,整个大殿之上,站立的只有叶暮山,和他身边的穆长笙二人。穆长笙目不斜视,只是退后了一步,微微低头,依旧面无表情。

    叶暮山挥着刀,在面前虚划两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跪倒一片的臣子,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但他却发出有些狂傲的笑声:“朕有汝等忠君爱国的臣子将士,与这两者相比,如何?”

    此话一出,满殿上下传出些许窃窃私语,马平川慌乱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忽地看向严曙,严曙是这大殿之上除穆长笙之外唯一一个武官,他想要拉严曙出面,解这个围。

    “军政之事,微臣知之甚少,若贸然回答,恐误导了陛下。严大人,陛下问话呢。”

    多年的官宦生涯让严曙很快反应过来,他虽也急得满头大汗,但他知道这是马平川拉他出来挡枪,他已退无可退,只能随口答道:“陛下威德昭著,此等宵小,自然……自然不能与陛下相比,陛下之威,天下臣服……”

    “哦?”叶暮山露出好奇的表情,“严卿之前不是说叶衡秋率军来势汹汹,若不放行,恐会对帝都安危有所威胁?”

    严曙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是,臣是说过,不过……”

    叶暮山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他,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那你在这里和我扯什么天下臣服!连一个小小的平南王世子都搞不定,你又如何担当我巍巍皇城的守备!”

    严曙跪倒在地,话也说不出。只听叶暮山继续喝道:“一会儿危言耸听,一会儿谄媚之极,朕到底该治你个尸位素餐之过,还是欺君之罪!”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些许沉重的喘息声,严曙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半晌后,叶暮山默默叹了口气,坐回位子上,将刀丢还给穆长笙,似是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说:“今日起,撤去严曙帝都守备一职,念其为皇室效力已久,调任长音谷宣抚使,限其于十日之内到长音谷报道。”

    严曙沉默片刻,方才叩首谢恩:“谢陛下。”

    叶暮山示意群臣退下。马平川显然还有事想要说,但瞧着叶暮山的脸色,实在不便再开口,也只得告退。

    整个金銮殿上只有叶暮山身后的一干太监和宫女,还有一旁执刀而立的穆长笙。叶暮山揉了揉眼睛,脸上表情有些无奈,全没有之前的威严:“师兄你怎么看?”

    “回陛下,臣只是禁军统领,不宜妄议朝臣。”穆长笙答道。

    叶暮山笑着说:“我问你就答,何必总是这般拘谨了。”

    “叶衡秋此行,目的就是示威,硬要阻拦,怕会生事。”穆长笙木讷地答道,如木头一般站立不动,声音也淡得毫无波澜。

    叶暮山哼了一声,道:“我自然知道,只是实在看不惯马平川这群家伙,人还没到,就打算打开城门迎进来,生怕得罪了慕州。这种人只知道结党营私,衷心于权术之道,只盼着能牢牢抓住位子,却做不出什么实事。”

    “仅仅动个严曙,可改变不了这种状况。他还能任宣抚使,陛下是手下留情了。”穆长笙语气平淡且直接,朝中群臣恐怕没有一人敢如此和叶暮山如此说话。

    但叶暮山丝毫不怒,反而习以为常一般,笑道:“一个严曙自然不够,把这马平川和翰亲王都收拾了恐怕也无济于事,这种风气已然根植在我隆元王朝的官场之中。我还需要时间。”然后他眉头微皱,接着道:“就怕这些家伙不会给我这么多时间了。”

    穆长笙道:“陛下若担心叶衡秋,我可以去帮陛下将他杀了。”

    叶暮山笑笑:“那第二天他的人就要围我这金銮殿了。师兄手下的禁军,可挡得住这慕州五千轻骑?”

    “不成。”穆长笙老实地摇摇头,“除非再加上帝都守备军。陛下是故意拿下严曙,就是想要他手中的兵权?”

    叶暮山如同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出声来:“几千守备军能起什么大用,你忘了他后面还有三万主力,正奔赴皇城。对他们来说,区区禁军和守备军都是蝼蚁般的存在。拿下严曙只是因为我看他不爽,只可惜我有勇气拿下他的乌纱帽,却没胆子作出和他不一样的决定来。”

    穆长笙默然。叶暮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冲身边一个贴身太监说道:“朕命你去京兆尹府传令:平南王世子忧心国事,驰骋千里勤王,借道皇城情有可原,故特许慕州全军入关,于皇城内休整,辎重、给养,京兆尹府一应供全。”

    太监应了一声,先行下去了。叶暮山叫住他,又说道:“安排妥当后尽快回来,别与其他人攀谈,有人探问朕的情况,一概推说不知。”

    穆长笙目送太监远去,问道:“陛下尚有心事,是在担心什么?”

    “我怕马平川这帮废物为讨好叶衡秋把我给卖了。犒劳勤王军士本该皇帝出席,只是,暂时我还不愿见这位族弟呢。”叶暮山轻轻说道,“若日后见面翻了脸,岂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