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来看看吧。”

    章徳凝脸上笑容更加灿烂:“稿酬可能加不了。”

    谁说女编辑都善解人意的?

    形势反转,轮到她拿捏林爱民了。

    “德凝姐!”

    林爱民满脸哀怨:“有点儿过分吧?”

    “谁让你小子空有才华,却不好好写作来着。”

    章徳凝没好气道:“现在有人找你麻烦,就想起来找杂志社了。”

    她看得很明白,也了解林爱民。

    如果不是有人拿他的小说说事儿,这家伙还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呢。

    不过章徳凝还是小看了林爱民的脸皮厚实程度。

    “德凝姐说过我们俩的友谊比天长!”

    他理所当然道:“我有麻烦不找你,岂不是要辜负咱们的情谊。”

    友谊比天长?!

    章徳凝都气笑了。

    她说过这样的话?根本就记不得!

    不过见识林爱民的德行,章徳凝放弃拯救他的痞赖性子,面色凝重改了话题。

    “知道为何有人针对你的小说吗?”

    “不清楚啊!”

    林爱民满脸委屈:“我向来与人为善,欺负我的人肯定很坏。”

    “哼!”

    章徳凝懒得和他争辩,自顾自讲述缘由:“医学科学院采访你时,你吟诵了诗句吧?”

    “本来想你参加报告团,去各地讲演的,因为这个,计划泡汤了。”

    “所以找你小说的毛病,也就变得正常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燕京文艺》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今日不同往昔,大家也该辨一辨了。”

    ……

    “下一期的《燕京文艺》,会给你留篇自述,你可以畅所欲言。”

    ……

    “至于你的新稿子,也可以同步发表。”

    说到最后,她眼中闪过狡黠:“新稿子有稿酬,自述就别想了。”

    这是要薅他羊毛啊!

    林爱民却没有任何犹豫,满口应承:“下一期刊印前交稿。”

    不是谁能如他,能预见到未来。

    章徳凝以及整个《燕京文艺》,给了他反驳对方的平台,还能收新稿子,其实已经冒着风险。

    不管他们是否为杂志销量,又或者其他目的,从林爱民这边来讲,还是要感恩的。

    他的确是有着后世的市侩,但不表示能无视这些淳朴相助。

    “再见!”

    林爱民告辞离开。

    章徳凝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开了又关,这才去见了组长陈思崇。

    “社里真要这么做?”

    她盯住陈思崇:“这是要架林爱民在火上烤啊!”

    “没办法。”

    陈思崇满脸无奈:“他惹出来的,只能他来解决。”

    “谁能想到他能拒绝报告团,人家刘新武就没这么多烦扰。”

    “有救孩童的英雄身份,林爱民不会有问题。”

    “另外,因为他提到了‘我爱这土地’,艾晴老师已经引发关注。”

    “你要相信未来,未来会越来越好。”

    他意味深长道。

    “真的?”

    章徳凝满脸兴奋,霍然站起,来回踱步。

    福兮祸所伏!

    林爱民念诵那两句诗,说不得会加速改变。

    “有可能吧,谁又能说得准呢。”

    陈思崇提醒:“但是不管怎样,《燕京文艺》无路可退,咱们必须坚持下去。”

    “明白!”

    感受到陈思崇话里的信念力量,章徳凝浑身热血沸腾:“我会盯着爱民的。”

    这次和《燕京文艺》销量无关,总要做些必须做的事情。

    她小瞧了林爱民。

    他根本不用她盯着,从《燕京文艺》杂志社离开,没有停留,直奔双井的家。

    他要写稿!

    哪一篇?

    论及这个时期的文学,有谁比得上《伤痕》呢?

    以小说标题命名为文学流派,哪怕是丑国人最先定义,文学史上依旧少见。

    想要引爆讨论,非它莫属!

    按照既有轨迹,《伤痕》正式刊印,是今年8月1号,发表前在魔都、燕京历经数次讨论。

    但小说真正写出来,其实是下个月初。

    林爱民写了它,交给《燕京文艺》,如果无法发表。

    那么4月份,刚考入复单大学77级文学评论专业的学生卢鑫华,因为所在的班级要出墙报,就会写出这样的小说。

    两人会撞车。

    因此林爱民舍弃它,选择了《牧马人》。

    《牧马人》是电影名,早先的小说叫做《灵与肉》,讲述以许灵均为代表的支边知识分子,在艰难岁月中坚守梦想、扎根边/疆的故事。

    三十年前,父亲抛弃11岁的许灵均前往丑国,因父亲的问题,许灵均去贺/兰山农场七队参与改造。

    在这里他结识很多当地人,和他们结下深厚的友谊。

    后来又和美丽善良的李秀芝结为夫妻,在长达20年面对各种不公境遇的情况下,许灵均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做了一名教师。

    小说以倒叙的方式开头。

    【许灵均没有想到还会见着父亲】

    【这是一间陈设考究的客厅,在这家高级饭店的七楼】

    【窗外,只有一片空漠的蓝天,抹着疏疏落落的几丝白云】

    【而在那儿,在那黄土高原的农场,窗口外就是绿色的和黄色的田野,开阔而充实】

    【他到了这里,就像忽然升到云端一样,有一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再加上父亲烟斗里喷出的青烟像雾似的在室内飘浮,使眼前的一切就更如不可捉摸的幻觉了】

    【可是,父亲吸的还是那种印着印第安酋长头像的烟斗丝,这种他小时候经常闻到的、略带甜味的咖啡香气,又从嗅觉上证实了这不是梦,而是的的确确的现实】

    ……

    遵循着记忆,林爱民奋笔疾书。

    “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有人哐当哐当拍他们家的门:“林爱民在家吧?快点儿打开!”

    是王翠英?

    儿子罗玉柱又掉河里了?

    林爱民不无恶意地想着,眉头微皱,不想理会。

    “我看到你回来了,找你有事。”

    王翠英却不依不饶,还在外面喋喋不休:“你肯定惹麻烦了。街道办要撤掉你们家改善住房的申请了。”

    “这可是詹主任亲口说的。”

    她得意洋洋,奚落林爱民的错处。

    “仗着救过几个孩童,就当自己是英雄了。”

    “买麦乳精、文具盒,你就是个败家子。

    “进不了厂,去喝西北风吧。”

    ……

    写不下去了!

    林爱民霍然站起,要教训这个惹人厌的长舌妇。

    砰!

    外面传来闷响,斥责随即响起:“我们家败不败,跟你有什么关系?”

    “以后再说三道四,下次它就砸你头上。”

    ……

    这个声音……

    是需要他和父母呵护的妹妹林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