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内。

    余阳一边扒拉被洪水冲垮的窑洞,挑拣耐火砖,一边跟大哥闲聊。

    “话说,咱明知道这砖窑存在隐患,还明目张胆的卖掉,会不会构成合同欺骗?”

    “你对这方面,不是挺懂吗?”

    “我又不是律师。”

    “我也不是啊!”

    “……”

    稍许。

    大哥劝慰道:“放心吧,一般人看不出问题。”

    “啥叫一般人?”

    “你就是一般人。”

    “我?”

    余阳虽然不是律师,却干了二十多年建筑。

    但以那么多年积攒的施工经验,哪怕明知道洪水冲进砖窑,也从未想过基础会垮掉。

    至于另一个时空的砖窑……

    老余出来后,砖窑已经被法院强制收走。

    后来爷俩跑去搞工程,最多听老家人讲过,国家全面禁止烧制红砖,十里营的砖窑被强拆。

    如此看来,砖窑没出过什么大事故,最多窑洞下沉、烟囱开裂。

    余阳暗中松了口气。

    这样咱就卖的心安理得,无需担心合同欺骗。

    再就是,大型建筑出问题,会死人的。

    如果只是烟囱开裂,就无需担心伤及无辜。

    当然。

    砖窑存在隐患,咱不能扒拉太多耐火砖。

    否则哪天出了事,某些人寻着这些蛛丝马迹,肯定会把咱拉出来顶罪。

    因此余阳来来回回,只装运了五车。

    刚好满足砌筑火窖的量。

    而支火炕用的砖,那就需要拿钱买了。

    余阳先数了数兜里的钱。

    第一天卖菜到手300,去掉50块钱的肉壮馍,再去掉120块钱的扁担和大号编织筐……

    晚上六叔加盟,给了1000块的技术支持费。

    第二天卖菜到手900,去掉50块钱的包子,去掉毛驴的380钱……

    铁皮炉子和煤球厂的炭,都是壮汉们赊欠,暂时无需计算。

    “差不多有一千六百块。”

    余阳心中有了谱,当即驱车来到韩垓。

    这里也有一座砖窑。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双方都被洪水冲过,只是老余地势洼,窑洞垮塌,加上资金短缺,没能快速复产。

    而这边借助老余修砖窑找来的大师傅,几天就搞定破损。

    所以有点交情。

    闲聊片刻,姓鲁的厂长当场给出保本价,每块红砖一毛五。

    余阳当即订购了1万块红砖。

    然后每块红砖装车加5厘钱,卸车加5厘钱,相当于总款加一百,送货上门。

    忙完这些,跑余瘸子家归还骡子,顺便牵走自家的小毛驴。

    然后套上木排车,再装上积攒的豆苗,带着三哥四哥五哥,一起前往佛陀庙。

    今天要卖的豆苗,包括昨天上午剩下的6大筐,昨天下午种出来的10大筐,今天早上种出来的10大筐。

    26大筐豆苗,在木排车上摞了老高。

    如果全销光,至少有两千四的进账。

    “这还只是东屋和堂屋的火炕,总面积3厘,约20平方。”

    “等院子里的超级大火炕投产,长50米,宽30米,差不多有1500平,咱怕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日万……”

    “不,一天竟然能赚20万?!”

    余阳以为算错了,掰着手指再算算,瞬间干劲爆表。

    要什么砖窑,搞什么工程,炒什么金融股票,种菜才是王道。

    说不定再等两年,咱还能拿补贴,走绿色通道。

    “这未来,简直不敢想象!”

    余阳豁然站起身,扬手挥鞭,“冲鸭!”

    吃饱喝足的小毛驴,抬起四蹄,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上,脚步如飞,扬起一长串烟尘。

    ……

    余家村。

    蹲在村口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们,集体目送余阳架着驴车离去,旋即议论纷纷。

    “这群外乡人,长得真壮实。”

    “可不是吗,昨晚拎着门板横冲直撞。”

    “车上装的啥?”

    “应该是豆苗。”

    “三元这是从哪弄的这么多豆苗?”

    “不是说高速翻车了吗?”

    “听他瞎吹,我去他家看了,偌大的院子正在支火炕,估计这些豆苗就是用火炕种出来的。。”

    同在一个村,房前屋后的事儿,谁也瞒不了谁。

    尤其三爷爷还在现场,“我跟你们说,是三元要发财了。”

    “啥意思?”

    “那几个外乡人,会在冬天种豆苗,由于车被抢了,不敢回家,便跟三元合作,打算种豆苗赚一笔钱再回去。”

    “豆苗真有那么赚钱?”

    “肯定赚钱,不然三元怎么可能舍得吃喝,三元前天请我吃肉壮馍,昨天请我吃肉包子,今天早上,三元又从韩垓带回来老韩牛肉汤和牛肉饼。”

    三爷爷说着,点燃一支昨晚余阳吃席回来,丢给自己的半包将军烟,再呡一口从村长家拿回来的枸杞菊花茶,“吃的我有点腻歪,得去去火。”

    末了,又补充道:“还有那炉子,晚上都烤得慌。”

    其它老头老太,瞅着老三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里羡慕却又不好表现。

    沉默片刻,集体:“tui!”

    但不管怎么说,村里看余阳的眼神,确实跟之前不一样了。

    不再是‘你爹被抓了’、‘你家欠人家钱’、‘我得离你远点’、‘别跟我说话’。

    而是……

    ‘啥时候能把我背走,我也想尝尝肉壮馍。’

    ‘那炉子真暖和,三元啥时候也给我整个。’

    ‘将军烟啊,四块五一包,一天一根就行。’

    沉默中。

    “对了,三元爷爷去哪了?”

    “听说为了把建军捞出来,坐火车去东北找他两个儿子借钱去了。”

    “得有大半个月了吧?”

    “估计没凑够,又去了南疆,那边还有俩儿子。”

    “还是儿子多了好啊。”

    “好个屁,又不在身边……”

    “你家好,你家七个闺女,没一个儿,也没见你享福,以后还没人摔盆送终……”

    眼看就要掐起来。

    三辆汽车从省道上拐向余家村。

    一辆是前几天丢了轮子的桑塔纳,其余不认识。

    最先下车的是余村长。

    其模样就像抗日电影里的翻译官,一边点头哈腰的让烟,一边把七八号人往村里带。

    老头老太们,再次集体:“tui!”

    不多时。

    村长来到村口,招呼道:“见三元了吗?”

    “去佛陀庙赶集了,刚走半个钟头。”

    “把他叫回来,就说行长来了。”村长吩咐自家儿子。

    ……

    佛陀庙。

    余阳驱车狂奔,比预想中提前了半小时抵达集市。

    这次没有寻找空置摊位,而是把车停在路边,再把大号编织筐摆成一排,并把绿油油的豆苗亮出来。

    刚忙活完,还未来得及吆喝,村长儿子骑着二八大杠,一路脚刹冲到跟前。

    “三元,行长来了,你赶紧回去,有事谈。”

    换做以前,余阳肯定晾晾对方,让对方明白,老余这个爹,可有可无,这样咱才能在谈判的时候拿到主动权。

    但现在知道砖窑存在隐患……

    不行,态度不能变。

    “不去,没空。”

    “没空?那可是行长。”

    “什么行长不行长的,种地里长出来,能卖钱吗?”

    “???”

    村长儿子看余阳凶神恶煞的模样,再瞧瞧脸上带有刀疤的三个壮汉。

    蓦然想到自家被抢走的彩电、DVD、家庭影院。

    懂了。

    这哪是什么送菜的。

    这是土匪啊!